百里之外的西北战场。
厮杀声震天,漫天飞扬的尘土中,马匹的嘶鸣声、将士的喊杀声、刀剑相击的金属碰撞声交织着响彻整片大地。战鼓雷鸣中,一名大郢士兵满脸血污,举起手中的长矛,刺向迎面而来的敌人的腹部,又一个转身刺中身后敌人的肩膀;另一名看上去像员大将的兵将提起手中的剑,大喝一声,一口气斩杀了围着的三个对方兵将。
烽烟四起,鲜血四溅,浓烈的血腥气与铁锈味的刺激下,每个人都杀红了眼。这场从午时起便开始的战役,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双方战士的体力与精力都已达到了临界点,然而无人敢放松警惕。大郢朝的将士们身着坚硬的铠甲,用手中的武器击败一个又一个迎面袭来的孜弩人,他们中许多人受了伤,身体已消耗到了极限,也许下一秒双腿便会软下,再也举不起手中的刀,斩下敌人的头颅。
生死存亡关头,混乱的人群中,阵前方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落入眼里,只见那人身披软甲战袍,高骑战马上,自他喉间发出一声雄浑有力的“杀啊——”,剑光舞动,七八个孜弩兵将倒在他的剑下,不作停留,他不知疲倦地冲锋向前,日光煜煜,投射在他半张侧脸上,恍若战神降临!
望着那道身影,所有大郢士兵一瞬间皆像打足了气般满血复活。是啊,他们的将军尚在阵前战斗,他们怎能先行倒下!
喉咙发出一声嘶吼,手中的兵器再次高高举起,狠狠刺向敌人的心脏!
直到黄昏的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这场持续良久的战役才在大郢军的胜利下宣告结束。
营地里。
士兵们尚未来得及卸甲,一个个累得瘫在了地上。军医扛着药箱来给伤者上药,伙头兵送上了水和食物。虽然疲累不堪,伤痛难忍,然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大战得胜的喜悦与轻松。
参将崔虎提了一壶水与一碗细粮走进营地正中的大将军帐里。胡军医正在床边给一人上药,虽然面上沾满了尘土和斑驳血迹,却也不难看出那人有着十分英挺的相貌。双目如炬,鼻梁挺拔,脸庞轮廓写满了坚毅,两片薄唇紧抿着,无端生出一丝威严。
“大将军,喝些水吧。”
陆翾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水壶,仰脖一饮而尽。
“外面情况如何?”
“军医在给伤兵医治,此战我军折损兵将一百二十一人,重伤七十四人,另有轻伤者不计;损失战马四十九匹,战车二十五辆,兵器和粮草数目尚在清点中。”
“将牺牲将士身躯厚葬,论功追封,下报家属安排后事,军中伤药不吝药材,皆取出医治伤者。此战我军虽胜,却也损失惨重,务必妥善处理战后事务。”
“是,大将军!”崔虎抱拳,复又抬首道,“此次多亏大将军明察秋毫,算出孜弩贼子会渡西水而来,我军方能在金峪关提前有所防备,否则战损必将更加惨重。”
崔虎双目灼灼,神情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自豪与崇拜。自五年前大寒一战,他便誓死追随眼前这位骁勇善战的安北大将军。那时他还不是军中参将,看着大将军带领陆家军一路冲锋陷阵,如摧城拔寨,在刀血的淬炼下,愈战愈勇。如果说五年前的大将军是一把精雕细琢的名剑,那么五年后的他便是那名剑历经风雪,在岁月的沉积下迸发出逼人的光芒,剑光所指,所向披靡。而他也追随着心中那道光,终于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道守护着这西北大地。
“是尔等与众将士齐心协力拼杀的结果,非我一人之劳。”陆翾沉着道。
胡军医此时包扎好伤口,仔细嘱咐道,“伤口这两日别碰水,别使兵器,会裂开。上回的伤便没好全,这回又伤在同一地方。”
“知晓了。”陆翾随口应着。
自他亲身征战以来,哪回身上不要挂点彩,又不是云英未嫁大姑娘,左右不过几块疤的事儿,他向来不放在心上。
胡军医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一巴掌呼他肩上。
“你个臭小子!上回是谁胸口中箭昏迷着一身血的被人抬回来!亏我用了几只千年红参才把你从阎王手里抢过来,伤未好又提剑上战场,你当自己是钢筋铁骨有九条命吗?自己的身体不爱惜,叫底下将士如何敢放心把命交给你!”
陆翾被他一巴掌拍在伤口上,疼得“嘶”了一声,紧接着又被一顿炮轰。
胡军医大概是整个军营里唯一一个敢对陆翾如此说话的人了。他原是陆翾父亲——前安北大将军陆震南的部下,在陆翾还年幼时便跟着他驻守西北沙场。五年前陆震南战亡后,他便投入陆翾麾下,成为军队里的首席军医。陆翾是他看着长大的,又与他父亲有着十几年并肩作战的交情,因此看他便多了一份对家中晚辈的爱护,陆翾对他也抱着几分长辈的尊敬与亲近。
见他一番数落,知晓他也是担心自己的身体,陆翾妥协道,“我照您说的做便是了。”
转头瞥见崔虎还站在原地,仿佛有些尴尬地望着自家将军被人训斥的场景,陆翾面色一冷。
崔虎当即极有眼色地道了声告退,箭一般飞速离开了帐内。
帐里只剩下陆翾和胡军医。
“此番重创孜弩军,想必他们长时间不会再进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