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统共就这么大,我退了几步,后背便抵到墙。闷油瓶和我面对面站着,我急忙用空出来的手去挡他。
闷油瓶速度比我快,一眨眼的工夫,这只手也被他扣住了。他把我的两只手摁在墙上,我被困在墙壁和闷油瓶的身体之间,无路可走。他直勾勾地看着我,气息有点乱,像在盯一头猎物。我心说能让闷油瓶这样的高手张嘴喘气,我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观战的黑瞎子数落我道:&ldo;全错了,你懂个屁,哑巴用他的右手捏你的左手,那不是擒拿。&rdo;
闷油瓶像是玩上瘾了,仍不放手。我看着他的眼睛,不仅进不去他的意识,心跳还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兴许今天运动量太大了?
我说我要去把衣服穿上,他才松开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自顾自地去冲澡。黑瞎子把刀还给我,我问:&ldo;不是擒拿,那是哪一招?&rdo;
他想了想,煞有其事一字一顿道:&ldo;诱敌深入。&rdo;
我不禁有点郁闷,问:&ldo;你说的那个什么精神暗示,要怎么做?&rdo;
&ldo;不用教就会了,我不必多费口舌。&rdo;黑瞎子这时没有一点为我授业解惑的自觉,&ldo;其实你刚才已经下了点暗示,但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且对哑巴没有效果,所以你实战演练也练不起来。&rdo;
我细细一琢磨,闷油瓶把我逼到下风的时候,我心里最直接最纯粹的反应是:停手。这完全符合人的正常心理,并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任何生物在危急关头都会爆发出潜在能力。
&ldo;这方面的东西,我没有太多要教的,无非是集中注意力。&rdo;黑瞎子坐在他的床上,撑起手臂好整以暇道:&ldo;得靠你自己去实践出真知,可是现在能拿来练手的就一位,还是块难啃的骨头。你慢慢啃吧,啃不下来也好歹咬点骨头碴子,多积累点经验。&rdo;
这个例子很生动,然而我心想闷油瓶那么厉害,隔着一堵墙每句话都能听到,黑瞎子竟也敢随便开玩笑。想想倒挺惨的,耳朵那么灵,无论别人躲在角落骂他祖宗多少代,都会钻进耳朵里,转了身继续和和气气。闷油瓶那老僧入定般的性格,多半就是这么修炼的。
黑瞎子问:&ldo;今天你在外面跑的时候,有没有……算了,&rdo;他又摇摇头,&ldo;不问了。&rdo;
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我猜不到黑瞎子的目的,&ldo;你想说什么?&rdo;
&ldo;时机未到,我说了你也无法理解。&rdo;他摆摆手,示意我别问:&ldo;明天给你看个东西,应该能解决你的部分疑惑。&rdo;
&ldo;要去哪里?&rdo;
&ldo;不用出远门,就是有点麻烦。&rdo;他又道:&ldo;再过几天我就走了,吴大老板,慢慢忙。&rdo;
少了个蹭吃蹭喝的我当然乐意,只是听那口气,仿佛要我应对一大波洪水猛兽似的。
闷油瓶冲完澡出来,依旧闷闷的样子。黑瞎子的那一番话提醒了我,要想撬开他的嘴,我觉得正面冲突是没有把握的了,必须曲线救国,或许跟踪是个不错的法子。
想到这,我心中一动,黑瞎子他过几天就离开,难道是今天在旅馆里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才觉得形势复杂,决定及时抽身?毕竟他这一趟的目的仅仅在于我一个人而已。
等我洗完睡下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打算。这一晚上过去,再睁眼已是清晨,黑瞎子那个睡眠捆绑术没有用上第二次,我今天全身都能自由活动。但我没有起床,而是调整气息,闭眼装睡。这有点难度,因为一不小心就会重新睡着,冥想,或者发呆,只要闭着眼,通通都是催眠剂。
我在等,等闷油瓶出门。
但我首先等到的,是一阵从门口传来的声响。这个声音很特别,我把眼睛眯出一条缝,移了移眼珠,看见一张传单从门缝下塞进来。
昨晚也有人用相同的方式送进来一张外卖单,所以我不惊讶。同水平的餐饮业之间拼的就是媒体传播,但这家未免太敬业了,一大早来发传单,八成是做早点的吧。
王盟要是有这么勤快,我早给他发十三月工资了。我正想抬头看看单子上印了什么,闷油瓶那边就有了动静,我马上合眼,假装沉睡在梦中。
他的动作非常轻,跟猫一样,乃至于下床、洗漱……声音都很小。我等了一会儿,直到房间里重归于安静,才怀疑他是不是走了。
我睁开眼睛望了望,房间里没有他的影子。闷油瓶甚至连开关门都没发出声音,这种情况一般是先转起锁舌,慢慢关上门,再把锁舌放出来。入住时他一个人出现的,肯定有前台给的钥匙。我心说干嘛这么谨慎?又不是去杀人放火。
那张传单躺在地上,没有被捡起。上面印着某家小吃店的地址和电话,以及一串价目表。我把大白狗腿压在枕头下,从上铺爬下来,抓了点钱塞进裤兜,开门走出去。最后转身,直接砰地关门。在门板合上的瞬间,我看到黑瞎子坐了起来,脸朝着我。只是一两帧的画面,但我几乎能肯定,他早就醒了,神智清醒得很,甚至带有隐隐的笑意。
他戴着墨镜,但我大概看出了他的表情,该是一张旁观者的脸。他确实没有义务或权利来干预什么,我心想看戏就看戏吧,等老子去演一出锣鼓喧天的《智擒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