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路立刻被他点通,那个年代仍有些人给自己起了字和号,所以一个人不止一种称呼。&ldo;这是佛爷的字号?&rdo;我问。
闷油瓶摇头,&ldo;他姓张,启山是他的字。现在你看到的,才是原本的名。&rdo;
以字称呼,表示尊重,所以人们&ldo;张启山张启山&rdo;地叫着,慢慢就留下了这个名字。而一个人的名,只出现在熟人之间,或代表一种卑微的谦称。张大佛爷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居然在信里用了自己的名,其态度可见一斑。
闷油瓶把信封上的红章给我看,军阀内的最高级别军印。这个印章,一般不轻易动用,应该属于那种放在领导人卧室床头柜里,且临睡前还要看几眼才安心的。
大限将至,说明那时候至少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唯此愿耳,又是非常急迫的心愿。莫非一系列的事就是张大佛爷牵的头?我忙打开那张图,发现就是一张中国地图。
涵盖了从西到东的地域,右边一颗五角星显然是首都。但不只是中国地图,有一条显眼的路线用红墨标出,从四九城出发,途径河北、山西、甘肃,蜿蜒深入内陆,在内蒙古停下。
我第一反应是作战行军图,放在以前这不就是军事机密?但是都&ldo;大限将至&rdo;了,不可能还停留在战火的年代。最引我注意的是,在内蒙古界内的终点处写了几个小字:阿拉善右旗。字是看得懂的,那时候各式新潮席卷全国,所以字形与现代相差不大。
这份地图,好像就在暗示着那些明清古尸的来源,或者说是黑飞子的来源。印象中这个阿拉善处于内蒙古的西部,我之所以有些了解,全是因为那地方的玛瑙。似乎世上有这么一条铁律,盛产奇石的地区不适宜人类居住。阿拉善盟就是如此,常年被沙漠和戈壁覆盖。
沙漠腹地,要么不去,要去就兴师动众。佛爷在地图里标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说那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说他的此生夙愿和这有什么关系,就只是抛下一个引子,等待别人去书写续章。
如果我是二爷,面对如此莫名其妙的信件和包裹,根本不会头脑一热就抄上家伙奔赴沙漠。难道二爷觉得张启山无理取闹,所以才索性把金盒沉到水底?
以那两位九门家主的智慧,我觉得更像是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两个人手中已经共同掌握了一些信息,金匣相当于一个总结,以及对另一个人的提醒。我不知道九门当中有多少人真正参与此事,反正目前我的直觉是,他们终其一生也没能把那件事完成。大限已到,盖棺下葬,一代传奇从此埋入地底,一辈子的坎坷辛酸也灰飞烟灭。
我把所有的档案和信摊平在桌上,仿佛在观看无数人的命运格局。只有闷油瓶的&ldo;不详&rdo;和我的&ldo;暂无&rdo;代表着尚未结束的故事,和一个尚无定论的局面。
第26章卷三:金石为开(6)
小满哥在闷油瓶脚下睡着了,他抱起它放在沙发上,途中小满哥只稍稍动了耳朵,毫无防备的模样。我看着这爷俩,内心一角忽然柔软起来,仿佛不再有那些复杂的人生,这一刻的平淡生活可以持续很久似的。
我低头继续专注地研究桌上的资料,忽然思维岔开,在屋里找出一只水笔,往闷油瓶的&ldo;不详&rdo;前面添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对一般人来说触目惊心,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词语而已。那家伙曾经告诉我,我最后的下场很可能沦为死因不明。但命运这玩意,没有意义,不可捉摸也没有捉摸的必要。这张纸是任我改写的,权当找乐子。
我又把&ldo;张&rdo;补全,写成&ldo;张起灵&rdo;,于是变成闷油瓶死因不详了。我把这份杰作给闷油瓶看,正经道:&ldo;现在我们一样了。&rdo;
他看见后淡淡嗯了一声,我又拿起笔,在&ldo;张起灵&rdo;下面写上我的名字。这样看起来,两个人同属&ldo;死因不详&rdo;,很像是一对合葬的配偶在坟头刻下的碑文。我感觉自己像个疯子,不自觉被自己逗笑,闷油瓶仿佛也笑了一下。
人们说,人生大事惟生死,意思是,生死是件庄重肃穆的大事件。可是我想让他知道,这个玩笑其实很适合我们俩。如果有一天,在历史的角落里真的出现了这种合葬碑文,那我们两人的结局便不算坏。况且,玩笑而已,世上很多事情本就能轻松当作笑谈。除了互相陪伴以及抓紧对方的手,其余的事情何必在乎?
&ldo;霍老太家里估计也藏着东西,&rdo;我指了指一桌的信纸,&ldo;不是金盒也得是个潘多拉魔盒。总之,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至少提及了你们家的祖坟,所以那俩弟兄才迫不及待去广西。&rdo;
闷油瓶思索道:&ldo;张家历史上,确实涌现过许多觉醒的人。&rdo;
九门做的事,似乎在探查这种特殊体质背后的意义。这关乎生物学,还是飘渺的玄学?说不清。
&ldo;这么说,俩霍害不知道那个阿拉善盟吗?&rdo;我坐在桌几上,伸手摸了摸小满哥的背部,心说两个霍害为何不跑去沙漠晒日光浴,偏偏选中了闷油瓶家?难道那张地图,张启山只寄给了二月红?想想也有可能,此事非同小可,信息资料的共享必须慎之又慎。
有段时间没给小满哥洗澡,毛又打结了。我觉得必须要逼它学会自己洗澡了,这个小祖宗指不定养到什么时候。忽然心中一动,小满哥这种物质化的生物,能活多久?能陪我和闷油瓶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