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每天上班,然后回来给它做饭,一起散步看电视。&rdo;
这话殆非虚言,我现在的作息制度完全固定而且健康起来‐‐我和袋鼠在7点吃过饭后便会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们已经不再看战况新闻了。正如袋鼠所言,闹哄哄没什么好看的。我买来一堆disvery的自然记录片和袋鼠一起观看,袋鼠每当看到电视上广阔的天地,无论沙漠还是草原,总是高兴得不得了,大脚板在地板上劈啪地拍打不说,耳朵还扑扑地乱动,害得我的脸老是险些被打着。
&ldo;总的来说,长两只大耳朵百无一利。&rdo;我嘟囔着,一面用棉花棒轻轻为它掏耳朵,袋鼠非常喜欢我给它掏耳朵,在这种情况下,它总是舒舒服服地蜷在那里,越缩越小的样子,轻轻地喷着鼻子。
等天黑了,我便换上运动鞋和袋鼠一起出门去运动场散步,袋鼠在运动场上蹦跳时表现出惊人的弹跳力,巨大的运动场一眨眼便能跑个来回,而且轻轻松松。看过它两耳倒伏带着风声飕飕跑动的样子,带它回家的时候,我老是觉得自己的两室一厅在急剧变小。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4)
邻居们对于我有了一只袋鼠的事实,先是莫名其妙惶恐不安窃窃私语,接下来倒也就习惯成自然地接受下来。邻居们的狗是最先对袋鼠这一存在表示认可的,它们先是狐疑地围着袋鼠窥看和嗅了很久,随后几天便和它在运动场上追逐嬉戏起来。到了后来,邻居和我的朋友们甚至对袋鼠表现出了好意‐‐其实怎么说他们也都是善良的人。
&ldo;怪可怜的,从伊拉克来。&rdo;一个邻居说,她给袋鼠送来一袋曲奇饼干。
&ldo;恩,说不定是被上次参加海湾战争的澳大利亚士兵遗弃在伊拉克的呢。&rdo;我的一个朋友同情地说。
&ldo;接下来把它送到哪里去呢?要不要登报找人认养?&rdo;
&ldo;它是公的母的?&rdo;
&ldo;要不要带它去看看动物园呢?那里面至少有它的同类啊。&rdo;
袋鼠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继续吃东西睡觉。
一个办过加拿大移民的朋友问它是不是想去澳大利亚,袋鼠一点反应也没有。朋友只好作罢。
&ldo;它究竟想要去哪里呢?&rdo;
&ldo;不知道。&rdo;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袋鼠的性格无疑属于想到哪里便到哪里那种,现在问它,估计多半是白搭。
更何况,能到达哪里呢?
那,要不要带袋鼠到动物园去呢?
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看伊拉克战争新闻的时候。袋鼠刚刚被掏过耳朵,已经就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还轻轻地扯起了鼻鼾。
去动物园或许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如果要这只已经踏上旅途的袋鼠,这只来自伊拉克的袋鼠被关在笼子里,要它从此以后只生活在一种可能性里,这不是太可怕了吗?我甚至能够想象它被关在笼子里的样子,前腿生得短的动物能做什么事情来消磨时间呢?公袋鼠还可以练练拳击,母袋鼠恐怕只能打毛衣了。
不,我绝对不会把袋鼠关到动物园去。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哟,在路上的袋鼠,没有见过同类的袋鼠,找不到终点的袋鼠……我轻轻抚摩它头顶那层绒毛,袋鼠全身的毛都硬如毛刷,惟独这里的毛软软的,异常顺滑。大概是感觉到了我手指的动作,它在睡梦中轻轻哼哼了一声。
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于,这只袋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在敲击我,让我的心为之微颤。
我用手指梳理它的绒毛,从内心深处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把我和这只孤独的袋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袋鼠身上封存着的某种物质,正在和我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具体来讲,那种东西或许可以被称之为人生的不确定性,说的更加简单一点,用手指触摸袋鼠,如同坐在宇宙上某个点观察时间,如同昏睡之后忘记了一切,如同云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头顶掠过,如同没有过去和将来,只有现在……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就在那么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俘获了我的心。
是的,我喜欢袋鼠。
也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下定决心,不置一词,任由袋鼠住多久。即它想何时离去,便何时离去。它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哪怕回到炮火连天的伊拉克去。
来自伊拉克的袋鼠哟
在万分之一秒里
俘获了我的心
得,这听起来已经有点荒诞剧的意思了。
四
袋鼠的离去和袋鼠的到来一样突然,也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
我一觉醒来,袋鼠已经踪影全无。
我翻箱倒柜找了一圈,连碗橱都翻了个遍,连根袋鼠毛都没有发现。要不是沙发变了颜色,垫子上有个明显的凹痕,你几乎可以说,袋鼠从未出现过。
我有些迷惘,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这是一个山毛榉嫩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亮的早晨,天空湛蓝,空气里浮动着浓浓的春意,纤细的光线如光亮无比的蜘蛛丝一般随风荡进窗口,似乎伸手便可触及。
袋鼠连同它的不确定性已然离去,你几乎可以说,袋鼠从未出现过。
还有就是,春天即将过去,夏天将要来临。
我接到男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