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功夫,夏夷则已然体会到帝王辛苦,他此时虽只是监国之名,却已经手握帝王之实了。只待去了太华山,再回来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思及此处,夏夷则搁置了笔,两指按了按眉心向身后内侍道:&ldo;长老居于何处?&rdo;
那内侍总是做观心状的低眉顺眼:&ldo;长老居于内庭三清殿后。&rdo;
夏夷则挥了挥衣袖,站起身步出殿门,夜风扬起他墨色云锦的衣摆一角,仿佛在提醒他无论自己如何忽视,也不能阻止师尊终要离去的事实。
除去刚回长安的那日,他与清和再无照面,忙则忙矣,更多的是夏夷则大约认为如此一来便可拖延时间‐‐
这想法当真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夏夷则屏退内侍,一路往内庭三清殿而去,圣元帝崇道,昔年在内庭建三清,玄元,静思等观,清和如今所居,也是自己前些年的惯常住所。
殿门半掩,透出内里隐约温暖灯火,夏夷则方到门口,便听得清和声音从里传出:&ldo;夷则进来。&rdo;
青年闻言便推门而入,内室的清和正斜倚胡床上姿态懒散从容,他手边案上放着两盏琉璃杯,泛出一层清亮色泽。夏夷则于清和对面坐定,不待清和开口,率先端杯饮尽杯中酒,他将空碗放下时心中长了胆气,径自开口道:&ldo;师尊,弟子有意,礼师尊为国师。&rdo;
清和不言,只是淡笑擎起手中牙箸,手腕一抖击于面前琉璃杯上,杯璧发出一声清脆的&ldo;叮&rdo;,道者开口低声吟道:&ldo;不如归去,做个闲人。&rdo;
夷则沉默,片刻后道:&ldo;师尊不是说……才可饮长思。&ot;
&ldo;师说的还有……先尝生别离。&rdo;清和抬眼对上夏夷则的目光中竟生起几分犹豫,然而他最终只是向夏夷则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ldo;还不到时候……&rdo;
这句言语颇有深意,夏夷则隐约有些明白了,就在他心中涩然更甚的当口,清和支上案几凑近了他,声音变得近乎耳语:&ldo;夷则尚欠着为师一坛酒,不若你我师徒再赌一场&rdo;
夏夷则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去,微微侧头间唇角擦着清和脸颊而过:&ldo;师尊不若先告知弟子一要去哪里当个闲人&rdo;
清和微微一笑,只道:&ldo;若告诉了夷则,闲人可还当得&rdo;
&ldo;弟子尚欠师尊一坛酒。&rdo;夏夷则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笑意分明。
清和看他半晌,揺揺头道:&ldo;你来寻为师罢‐‐&rdo;桌上的香炉内轻烟袅袅,透过朦胧烟气,清和看到夏夷则的姿势十分随意,甚可以说带了点柔软。
他几是习惯使然般覆住青年搁在案上的手背,肌肤相贴时缓缓开口:&ldo;给你五年时间,提着那坛输给为师的酒来寻我罢‐‐&rdo;清和话语一顿,复又接了句:&ldo;若是寻得到,国师此位,也可担得。&rdo;
夏夷则心中倏然一喜,清和此语无异于已经应允了他,他深深看了清和一眼:&ldo;师尊,君子一诺‐‐&rdo;
&ldo;五岳为轻。&rdo;清和从容接上。
这一番深谈过后夏夷则本应回往他自己的寝殿,只是他却仍旧留在此处,有些执拗的神情与少年时的影像交叠于一起。
同榻而卧时,不是谁先伸手合上了对方的双眼。清和只知自己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屋内温暖而舒适,晨曦透过窗棂落在寝殿内的地面上,仿佛为殿内的淡色毡毯绘上一片层叠花纹。
而夏夷则已然穿戴整齐,周身配饰一丝不苟,他静默地立于窗前看着清和起身披衣,缓步走到左侧桌边拿起桌上的发梳,随后看向清和认真道:&ldo;弟子与师尊束冠罢。&rdo;
清和允他,他便拉着清和坐到桌前圆凳上,两人本有身高之差,一站一坐更是明显,夏夷则手中发梳滑过清和流于肩背的头发,心中只想到一句_&ldo;鬓发如漆,其光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