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随即提醒自己,不要试图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巧合之上。在梅佳的叙述里,那个普克未曾谋面的林志飞冷酷、无情甚至有些变态,虽然不能把梅佳所受的痛苦,全部归结为他的责任,但那些举动也足以令普克感到几人厌憎。
普克脑子里乱乱地想着,梅佳的形象忽然冒了出来。这个形象是复杂的,时而任性不讲理,时而青春活泼,时而俏皮可爱,而出现最多的,是那晚浅糙湖边半醉半醒后的哀恸。从那天以后,普克没有见过梅佳,打过一次电话,梅佳的母亲说她外出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普克意识到,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仍然悄悄挂念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这种挂念,不属于那种异性之间的爱慕,而像是一个被赋予了监护责任的成人,在无奈地保护着一个弱者。
应该去看看梅佳了。普克暗暗对自己说。
普克想到梅佳的时候,梅佳正在浅糙湖边和一个人谈话,那人就是令梅佳又爱又恨又痛的林志飞。
梅佳找到林志飞的时候,他刚从图书馆出来。
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梅佳站在林志飞下面一级的台阶上,抬头望着他。林志飞看到下面的梅佳,眼神就像一个纯粹的陌路人,身体一闪,想要绕开梅佳走下去。梅佳也随着挪动位置,明白地表示了自己想让林志飞停下来的意愿。
“你犯什么病啊?”他压低了声音,一点儿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话说的很难听。
梅佳咬咬嘴唇,一字一字地说:“咱俩必须得谈谈。”
“早跟你说过了,没什么好谈的。你少在人面前给我装疯卖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林志飞低声喝了一句:“闪开点儿。”
梅佳出奇地平静,声音比林志飞的高出几度,似乎并不在乎经过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今天随你怎么说,这次话非谈不可。咱俩认识那么长时间,我的性格怎么样,用不着我提醒你吧。”
在梅佳这句话之前,林志飞没有正眼瞧过她一下。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林志飞的视线才真正落在梅佳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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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记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受你威胁。谈过这次,你最好从我眼前彻底消失,否则……”林志飞没把话说完,因为身边又有学生经过。
梅佳神态自若地说:“现在就走,我们俩都骑车,到浅糙湖去。”林志飞听到梅佳说去浅糙湖,停住了:“不去浅糙湖,要谈就在学校谈。浅糙湖我不去。”
梅佳嘴角挂着轻蔑的笑,问:“你怕啦?”林志飞盯着梅佳看了几秒钟,梅佳坦然地凝视着他。“告诉你,我去浅糙湖,不是因为你的激将法。”林志飞咬着牙说:“好歹最后一次,好人我就做到底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台阶,到车棚取了各自的单车,林志飞目不斜视,骑上车就走。梅佳镇静自若地跟在林志飞后面。
林志飞倒是很自觉,不用梅佳指点,就骑到两人从前常来的一个地点。这也是前几天晚上,梅佳喝醉以后到的地方。
“哎,下来坐坐,风吹得特舒服!”梅佳的态度,仿佛她和林志飞仍然是亲密无间的情侣,自然亲昵地回头对林志飞高声说。
林志飞慢慢走下台阶,在梅佳身边半米处蹲下。傍晚的湖面上,若有若无地飘动着一层雾气,远处岸边的树影,已经变成深黛色,显出分苍茫。
“志飞。”梅佳轻轻地呼唤林志飞的名字,眼神恍惚,似乎沉入了旧日情境。
林志飞似乎也对梅佳此时的态度感到意外,转回头看着梅佳。此时,林志飞脸上的表情也比刚才有了软化,看着梅佳的眼睛里,有淡淡的忧郁。
梅佳被林志飞的表情蛊惑了,她轻声问:“志飞,其实你并不是真的恨我,对吗?”林志飞没有马上回答,他在台阶上坐下来,又转脸去看苍茫的水面。
梅佳向林志飞身边坐近了一点儿,林志飞感觉到了,身体微微动了动,想要挪开,被梅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求求你,”梅佳像个柔弱无依的孩子,低声说:“我答应你,就今天晚上,让我像从前一样和你坐坐,安安静静地说说话,回想一些事情……然后我就彻底从你面前消失,不再去烦你。志飞,就算是个条件,也是最后一次,看在我们相处那些日子的份上,别对我太绝情,好吗?”
林志飞似乎听出了梅佳话中隐藏的意思,叹了口气,闷闷地说:“何苦呢?现在有什么男人值得你为他殉情?更别说像我这样的人了。”梅佳慢慢靠到林志飞的身上,这次林志飞没有躲开。
梅佳微笑起来,闭着眼睛,温情地、语速很慢地说:“志飞,你真聪明,不用我把话说透,你就明白我的心思。”
林志飞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湖岸有风掠过,带来一丝寒意。梅佳轻轻打了个冷战,伸手抱住林志飞的手臂,把自己的脸贴上去。林志飞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动作轻微地侧过脸,看着紧挨自己的梅佳,脸上流露出落寞和惆怅的神情。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要说生活中最大的一次打击,大概就是父母离婚的事儿了。”梅佳回忆着,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说下去:“唉,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笑,自以为聪明地设计出小花招,好让你能注意到我的存在,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其实现在想想,可能你心里多少有点儿数,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儿来———不过你从来没说破过,我想你不说破,是因为你心里并没觉得我讨厌,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