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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例一长途发已久，前馆行未至。体倦目已昏，瞌然遂成睡。右袂尚垂鞭，左手暂委辔。忽觉问仆夫，才行百步地。……

例二《游悟真寺诗》一百三十韵。以此诗与退之《南山诗》相较看之。

香山《琵琶行》自序曰&ldo;凡六百一十二言&rdo;，各本皆然，乃至各选本亦因之不改，其实乃六百一十六言也，盖八十八句。

香山《道州民》一诗，佳构也。&ldo;……一自阳城来守郡，不进矮奴频诏问。城云&lso;臣按《六典》书，任土贡有不贡无。道州水土所生者，只有矮民无矮奴&rso;。……&rdo;何其简而有神也。&ldo;……道州民，民到于今受其赐。欲说使君先下泪，仍恐儿孙忘使君，生男多以&lso;阳&rso;为字。&rdo;此亦不用气力之佳句也。

东方人讳所爱敬，西方则以所爱敬名其子孙。此诗云&ldo;生男多以&lso;阳&rso;为字&rdo;，则此风固不独西方人所专有也。

新乐府之佳者亦殊不多，《上阳人》《折臂翁》《道州民》《缚戎人》《西凉伎》《杜陵叟》《缭绫》《卖炭翁》《盐商妇》之外，皆等诸自郐以下可也。

以《长恨歌》与《琵琶行》较，后者为胜也。《长恨歌》中劣句极多：&ldo;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rdo;&ldo;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rdo;，几不能卒读。《琵琶行》无是也。

香山少时有《望月有感寄诸兄及弟妹诗》，中有&ldo;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rdo;之句，亦古别离之月也。

二七、札记不记哲学之故

（八月五日）

或问吾专治哲学，而札记中记哲学极少，何也?则答之曰：正以哲学为吾所专治，故不以入吾札记耳。吾日日读哲学书，若一一以实吾札记，则篇幅时日皆有所不给。且吾之哲学功课，皆随时作记（notes）;其有有统系的思想，则皆着为长篇论文，如前论墨子、康德（kant）、胡母（hu）诸文，皆不合于札记之体例也。且吾札记所记者，皆一般足以引起普通读者之兴味者也。哲学之不见录于此也，不亦宜乎?

二八、老子是否主权诈

（八月九日）

今当记哲学矣。《大中华》第六号有谢无量着之《老子哲学》一文，（第五号载其上篇，吾未之见。此篇名《本论》，岂上篇为老子传述及其行实耶?）分《宇宙论》（一、本体论--reality，二、现象论--appearance）《修养论》《实践道德论》《人生观》《政治论》《战争论》《老子非主权诈论》《老子思想之传播与周秦诸子》诸篇。其《宇宙论》极含糊不明，所分两节，亦无理由。其下诸论，则老子之论理哲学耳，所分细目，破碎不完。其论&ldo;老子非主权诈&rdo;一章，颇有卓见，足资参考：

甲、误解之源

老子曰：&ldo;将欲噏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lso;微明&rso;。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rdo;（三十六章）又曰：&ldo;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rdo;（六十六章）

乙、攻击老子之言者

程子曰：&ldo;与，夺，噏，张，理所有也;而老子之言非也。与之之意，乃在乎取之;张之之意，乃在乎噏之：权诈之术也。&rdo;（《性理大全》）又曰：&ldo;老子语道德而杂权术，本末舛矣。申韩张苏，皆其流之弊也。&rdo;（《二程全书》四十一）朱子曰：&ldo;程明道云：&lso;老子之言窃弄阖辟也者，何也?&rso;曰，&lso;将欲取之，必固与之&rso;之类，是他亦窥得些道理，将来窃弄，如所谓代大匠斫则伤手者，谓如人之恶者，不必自去治他，自有别人与他理会，只是占便宜，不肯自犯手做。&rdo;（林注《老子》引）

丙、老子之语同见他书

《管子&iddot;牧民篇》：&ldo;知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rdo;韩非《说林》上引《周书》曰：&ldo;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rdo;

丁、古来注《老》之说

（一）韩非《喻老》以越之事吴喻&ldo;噏张&rdo;&ldo;弱强&rdo;二语，以晋之赂虞喻&ldo;取与&rdo;。

（二）王弼云：&ldo;将以除强梁，去暴乱，盖因物之性，令自即于刑戮。&rdo;

（三）河上公章句云：&ldo;先开张之者，欲极其奢淫也。先强大之者，欲使遇祸患也。先兴之者，欲使其骄危也。先与之者，欲极其贪心也。&rdo;

大抵天之于人，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得道之人，知其如此，则执其柔，退所以自固。列子《黄帝篇》引鬻子曰：&ldo;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必刚，积于弱必强。&rdo;此之谓也。

老子曰：&ldo;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rdo;此亦言强者弱之，刚者柔之，乃天之道。……已上所谓张噏强弱云云，盖天之循其自然以除去其害之道耳，毫无功利之心于其间也。

《易》云：&ldo;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rdo;

《中庸》云：&ldo;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rdo;皆同此理。

〔适按〕右所论足备一说而已，亦不尽然。谓老子非主权诈是也，而其说则非也。王弼所谓&ldo;因物之性，令自即于刑戮&rdo;，亦是阴险权诈之说。

吾为之说曰：&ldo;纵观天道人事，凡极盛之后，必有衰亡。反言之，则衰亡之前，必有极盛。此盈虚消长之理，随在可见。无张又何须噏?无强又何从弱?不兴又何所废?不有又何所夺?老子所谓&lso;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rso;（二章）者是也。盖所谓对待之字，如有无，强弱，高下之类，皆迭为盈虚消长，有其一，必有其二。若天下之人皆如埃田（eden）囿中之夫妇，未识智慧之果，不知善恶之别，则天下更有何恶?恶者，不善之谓，对善而名者也。故曰，&lso;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rso;知道者明于此旨，故每见强则思弱，见张则思噏，见兴则思废。凡强也，张也，兴也，与也，皆弱也，噏也，废也，夺也之征也。几已兆矣，故曰&lso;微明&rso;，微明也者，隐而未全现之征兆，非凡人所能共见，惟知者能见之耳。&rdo;

第64章民国四年（1915）八月九日至十一月三日（1）

（九月二十日以后在哥伦比亚大学）

一、吾之别号

（八月九日）

此册以后，吾札记皆名《胡适札记》，不复仍旧名矣。盖今日科学时代，万事贵精确划一。吾国文人喜用别号，其数至不可胜记，实为恶习;无裨实际，又无意义，今当革除之。凡作文着书，当用真姓名，以负责任而归划一。

&ldo;字&rdo;非不可废，然友朋相称，皆用字而不用名，一时殊不能骤易。吾又单名，不便称谓，他日或当废名而以字行耳。

吾自操笔以来，亦不知尝用几许名字，今以追忆所得，记之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