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陆问行瞧了他一会儿,就挪开目光:“既然这样,咱家之后如实禀告皇上便罢了。”
峰回路转,陈好生忙挤出笑容:“多谢公公海涵,那下官这些时日保证公公在汝南群吃好喝好,将您伺候的服服帖帖再返京!”
二人各怀心思,表面上却都是客气异常。陆问行在陈好生的带领下,坐着轿子顺着商街溜达了一圈,待重新回到府院中,已过了晌午。
赵如意吃罢早膳后,又睡了一个上午,人才缓过来精气神。
汝南地热,荔枝等鲜果却产量旺盛。赵如意吃过一盘后,见陆问行外出还没回来,便让人打开府院大门,坐在一边等他回来。
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她和陆问行是贵客,是以她走到哪,都有人在她旁边放置冰盆,愣是让八月闷热的汝南,变得如春日一般凉快。
府中送上来的鲜果多了后,赵如意也挑嘴起来,看着盆中鲜丽的水果挑挑拣拣,次一点儿的就丢到一边。
这样前后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等赵如意在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府门外有些小脑袋躲在门墙后偷偷看她。
府中下人顺着赵如意的目光看过去,生怕惊扰了贵人,忙抄起搁置在一旁的扫帚去驱逐他们,门外一时之间,闹腾非凡。
赵如意起先挺有胃口的,可瞧见那几个孩子眼中的渴望后,就觉得手中的荔枝有千斤重,沉得她喂不到口中。
在她亲娘难产去世后,没过几月,她爹便讨了后娘进屋。赵如意的好日子自那之后便到了头,吃不饱穿不暖都是常有事。赵如意还记得,当时自己为了一口吃的,还同巷子里那些贪吃的孩子一同追着轿子里的贵人跑了好几条街。如今看到有小孩儿藏在门外瞅着她吃东西,她便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含桃也瞧见了,不需赵如意吱声,便吩咐下人为门外的小孩准备吃食。
见贵人插手,正在驱逐这些小叫花的仆从们也有些为难,见他们手里各个抓着食物,踌躇上前欲撵走他们,赵如意突然出声:
“不过是饿到无路可走的小孩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等他们待会儿吃完了自然会离去。含桃,给他们打些水来。”
仆从还欲再说,却见守在一边的张耀宗默然拔出刀刃,是以只得把堵在喉咙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门外的一个小孩吃完一个馒头后,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她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眼睛却黑白分明,看上去十分激灵,只是身上衣服油污太多,只是一凑近就有些臭。
含桃怕她惊扰了自家娘娘,忙捂住口鼻护在赵如意身前。
赵如意坐了一会儿,见陆小四还不回来,也乏了,正准备回屋,突然听到那小孩儿说道:“漂亮姐姐,我认识你,你是京城里来的大官的夫人对不对——?”
赵如意回走的步子一顿,回头,和含桃对视。
那小女孩有些胆怯,话只说一半后,就低垂着脑袋。一边的侍从自听到她说出的话后,心脏便猛跳,刚要把这厮拧到门外丢出去,赵如意一个眼神,张耀宗便横刀刃于他脖颈。
赵如意走过去,蹲下,同她平视,脸色难得有些正经:“好孩子,你跟我说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好不好?”
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小女孩有些忍不住:“是,是一个叔叔给我们看了画像,还让我们今儿过来到这来乞讨,他还说,还说,府里面的大官会为我们做主!——姐姐”
她跪下来,手里的馒头渣磕磕碰碰撒了一地:“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爹吧。我爹前几个月被王府中的人给抓走,不知生死去向,我、我已经没有娘了,现在爹也没了!只能是个没有家的野孩子!”
她呜咽低泣,哭声感染了门外的其他小孩,他们也一同跪在地上,声声泣血。
赵如意起身,回头昂了昂下巴。
此前一同来汝南的锦衣卫以雷霆之事,迅速控制府中其他奴仆。
含桃见自家娘娘的面色是少有的凝重,也收了玩笑取乐的心思。不肖她细想,也知道,一个群县里,精壮男丁突然被销声匿迹,其中蕴藏的深意又是什么。
看来,此番娘娘和陆公公的汝南之享乐行怕是要泡汤了。
等陆问行回到院里时,便看见赵如意一个小女孩一道坐在石阶上,她们亲亲密密,赵如意甚至还拉着小女孩,替她轻拍膝上的灰尘。
远远望去,的确如同母女一般。陆问行看着,只觉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戾气不受控的蔓延到了整个心房。
若赵如意不是跟着他一个太监,她此时是不是也如寻常妇人一般,过着平凡却幸福的一生?有着自己的孩子,替她穿衣梳发,而不是如此时一般,和别人的女儿坐在一道,伪装的享有这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
似察觉到来人的目光,赵如意抬头,看着陆小四,将身边的小女孩拉到他跟前:“陆小四,我有事要和你说。”
陆问行觉得喉头有些苦涩,他轻咳了两声,把涩意压下去。
看吧,她往日又同他说了谎,她怎会不喜欢小孩?如今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孩子,是不是想收为干女儿?
陆问行不由发散自己的思维,从前李德正告诉他,女人都喜爱养小孩,这是天性,抹杀不掉。当时陆问行还觉得荒谬,可如今呢,不过一个早上,赵如意便不知从何地领了一个小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