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之前幸福的日子实在太短了,他还未来得及反复咀嚼细看,便化成轻烟从手心里消散。
若能重来,他一开始就不要对赵如意这样坏,他想好好待她,还有,他私库里的钥匙还没交给她呢。若她以后生活缺了银钱,谁来替她遮风挡雨?
陆问行想要操心的事情还有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奈何时间是这样的少,这样的短。
窗外的霞光终于收敛起最后一抹色彩,屋内暗沉下来,宫人点燃烛火,不知从哪儿的蛾子朝着油灯飞扑过来,渍染上油蜡,烧成一搓清灰。
门推开,屋外的人影投射在地上,拉得很长,陆问行看着李德正慢慢走进来,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放着诸葛壶,还未倒酒。
李德正看着他们二人,轻叹一口气:“陆公公、赵娘娘,二位请吧。”
陆问行颤抖地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却不妨赵如意突然把他冲过来,将他一撞,酒水尽数洒在地上。
“李公公,你还愣着做什么?在太后身边待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现在他们想让谁死吗?”
“赵如意!”陆问行怎不知道她的意思?“你别发疯,太后说了”
“你会轻易绕过你的宿敌吗?就算你为我死了,她之后还是不会让我活。还不如”
赵如意顿了一下,身影被烛火染成一种橙色,却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的表情。
她歪了歪头,唇角勉力勾起一丝弧度:“倒不如我死了,大家就都清净了。”
周月娥这次没有反驳她,反而应和道:“你能看清,倒是最好!李德正,让人按住陆公公,如今他被这贪慕虚荣的女子给迷惑不浅,连谁是他主子,谁对他好都忘了。”
“赵如意你别这样,你求求太后她一向宅心仁厚”
可赵如意已然端起了诸葛壶,倒下第一杯酒,咬着内唇肉,瞧了瞧灯盏里被烧成灰烬的飞蛾,打断他的话:
“陆小四,别这样,你我都知道这不大可能。”
单单这么一句话,被人押解跪在地上的陆问行就涌出了泪。他心底知道那不可能,可是,他还是抱着一种希望,万一呢,万一赵如意能活下来,那当真就是太好了。
赵如意端着酒杯,靠在自己的唇齿上,看着他:“陆小四,你还记得狸花猫公公和玳瑁小野猫的故事吗?不论怎样,只要是为狸花猫公公,小野猫都是自愿的。”
“如意你别说了,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把鸩酒放下,好不好?”太过悲痛,陆问行的声音已然沙哑,他跪在地上,看着赵如意,背脊微微蜷缩,哭嚎的时候让人有一种他心肠俱裂的错觉。
赵如意闭着眼一饮而下,陆问行痛到极致,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口鼻里的残喘嘶叫,让李德正都悄悄侧开了脸。
赵如意睁眼,按下诸葛壶的另一个按钮,倒下第二杯,继续说道:“还有,陆小四,你听我,听我慢慢说。”
“我从来没有因为你是个太监而瞧不起你,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记着。你首先是个人,是个情感健全的人,其次才是个太监。陆小四我先走一步,你记得,你不要太快跟别人对食,别像我爹一样,娘刚死,就迫不及待娶了新妇进门。你先给我让个两三年好不好?还有你要是死了的话,也不要同别人合葬,我会在奈何桥边一直等着你,要是发现你违背你誓言”
赵如意说着说着,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我这样的爱陆小四啊。爱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从前我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给自己洗脑,让自己以为银钱比他更重要呢?陆小四他啊,可是无价之宝啊。这么好,这样好的陆小四,她是怎么弄丢了呢?
可赵如意又想,若重来一辈子,她想必还会这么做吧。相爱容易,相守却难,更何况在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面。她能够上机会让陆小四脱离困境,能让自己也过一段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想必也是她这辈子,为数不多做的聪明事吧。
思来想罢,终究是释然了。赵如意看着陆小四,露出她能做出的、最漂亮的笑容:“算了,陆小四,我这么的坏,你还是还是忘了我吧。”
她仰头,酒水入檀口,银质的杯子“哐”的一下坠在地上,从中蹦撒出深色的液体,溅在陆问行的衣角,他愣在原地,眼前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好半天,那个光点里显露出那个让他爱了一辈子,也恨了半辈子的女人。
她笑着,亦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是那样美,那样的好,仿佛只要他轻轻触碰,就会弄脏了她。
“如意?如意!”
陆问行也不知道瘦弱的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挣脱开御林军的桎梏,他半爬半跪地扑出去,轻轻抚摸赵如意的脸孔:“如意,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赵如意眼中的神色慢慢暗淡,笑容却还是甜美的:“傻得一直是你啊,陆小四。明明知道我人品这么烂,还是,还是又凑过来。”
眼见着她气力不支,慢慢颓倒,陆问行再也顾及不上屋内还有其他人,他涕泗横流地背着赵如意出了门。
萧图南叹了口气,身边的侍从掀开诸葛壶的盖子,将里面的两种液体都闻了下,这才皱着眉同萧图南耳语。
萧图南先才还觉得母后做的有些过,毕竟陆问行跟了他这么些年,短时间在哪再去找一个这么合心意的人?然而近侍的话却让他面露疑惑。母后是这样的怨恨赵如意,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