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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师父（第1页）

冬季初来，天气尚好。灵枢祠的景色一如既往恬静中带着肃雅。因这几日跟着云丙青几人探讨萧阅的病情，云朗已经几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他一出门就伸了个懒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才觉得自己全身都活泛起来，麻木了一宿的脑袋总算有了些知觉。

他抬脚走了一步，猛地睁开了那双原本惺忪的睡眼，四周警惕地望了望，确定没有人了，他才静下心来慢慢挪了挪僵硬的步子回他的居所素问居。

直到脚步慢慢找到了节奏，身心逐渐放松下来，这才慢慢摸着脸颊上的那片胡渣子思索起来。

阿染这小丫头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拜他为师。云朗自然不肯，可这小女孩倒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撕都撕不下来了，似乎只要她不在四空书院等地方学东西，她倒是一天的空，除了每日例行的针灸，她都乐此不疲地在他眼前晃悠。然后，用她那双还算入眼的大眼睛委屈且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他，远远地嗫嚅道：“师父……”

云朗思及此一个哆嗦，差点拔了自己嘴上的胡渣子。

别的医者如他的二叔云丙青，到他这个岁数早就收了三四个弟子了，那小师侄芍药便是云丙青晚年收的，她之上还有枇杷、连翘、百生等七八个师兄和师姐。

活到如今，他云朗也已三十有五，可如今若不是芍药经常来看看他，他倒觉得自己还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不是没有收过徒弟。

早些年，除了他神出鬼没的习性，还因他治病救人不按照常理出牌，江湖中人赏了他个绰号叫做“鬼医”。他年轻的时候自负有一身本事，悬壶济世，走遍很多地方，他也曾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去对待过每一个人……

雍和元年，宿州正闹饥荒，方圆百里农田龟裂，烈日炎炎之下，原本嫩脆的水稻竟是颗粒无收，距离饥荒之地最近的是楚国要塞魏阳城，云朗云游便在此处歇脚。

他投宿的驿站恰在魏阳城门边上。云朗坐在一处酒肆喝酒，等了几日便觉出奇怪来。

这日，他凑到正要赶车出门的驿丞旁搭讪。驿丞姓曹，是个满脸胡须的老者，管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驿站，这里的人都叫他一声曹大人。

云朗入乡随俗，躬身道：“曹大人，我听说宿州流民往魏阳城来了，怎么街头不见流民呢？”

曹老儿见他客气，虽也是官儿，却没有那些个当官的牛脾气，也就耐心地解释起来：“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宿州流民是往着魏阳城而来，可他们还没到，魏阳太守就下令封城，此时，恐怕没有流民入得城来。”

“荒唐！宿州灾荒横尸遍野，流民少说也有数万人之多，关闭城门这是要白白断送那数万人的性命！这是为人父母官应该做的事情吗？”

就算是实话，让云朗当面说出来，曹老儿面上诧异，心中也是佩服，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还是劝道：“公子，流民性命虽然堪忧，但此时并非我一个小小驿丞能够左右，我也是爱莫能助，那魏阳太守是个土官，仗势欺人的事情没少做，平日里欺软怕硬，这时候出了事儿自然狠心了。公子且在我这里说说，传出去了怕是对公子不好。”

虽曹老儿的话是好意，可云朗的性子却执拗的很。

他只身一人出了城门，打听到城外不远处的难民营。

云朗一脚走还未进去，入目的便是简陋破旧的破庙和支着几个不能遮风挡雨的窝棚，几百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或坐或卧地挤在一处。

即便晴天，空气中仍然有如雾般的腥臭，味呻吟声四起。

云朗看见他的时候，正给一个老妇人喂完一碗清痢疾的汤药。

那个小男孩就这么拿着一个破碗从他面前走过去，不卑不亢，也才十岁大，等到停顿下来，便是怀里抱着一个仍在襁褓中的孩子喂米粥，孩子瘦得可怜，裹着一层麻布，便是如此一般缩在角落里，可那双坚毅的眼神却叫人忘不了。

他说他姓霍，叫霍枭。

这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云朗很喜欢他。他有心让这孩子继承他的医术，教了他辨药，教了他医理。霍枭展现出来的独特天赋叫云朗也为之吃惊，他成了云朗的骄傲。

可也正是这个骄傲，让云朗被困在沧雪城五年……

阳光洒在云朗的眸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才一宿就困成这样，眼皮子耷拉着，伸手揉了揉眼睛，视线也似乎模糊了许多。

“师父！”

似乎有人在叫他？云朗自嘲地笑笑，抬手扣了扣耳朵。哎，幻听，一定是幻听！

“师父，你没事吧？”

云朗整个人一惊，猛然醒了。

这并不是幻听，而是面前这个裹着暖融融的袄子、扎着两个小辫子小女孩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呢！

云朗脸色一沉：“阿染，你来这里干什么？针灸晚上才能开始。”

阿染道：“我不是来针灸的，今天休沐，正巧来看看您，师父……”

“谁是你师父！”云朗朝阿染一瞪眼，若是平常那些个人，他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可偏偏自己拿这姑娘没辙！她头上顶着林慕白的光环，后面还有萧家撑腰，惹不起，躲得起吧！

说着，他转头就要走，见着阿染要跟上，忙回头威胁道：“你别跟着我叫我师父，否则我毒哑你！”

阿染听了一哆嗦，可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师父，我是真心诚意地要学医术的，您就收了我吧，日后学成了我一定好好地孝顺你的！”

“我云朗从来不收徒弟，你没听过吗？我觉得不需要再说第二遍了！”

阿染眼珠子一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忙笑眯眯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也是人定的，人为什么不能改呢？”

云朗心里直哼哼，被阿染缠得紧了，面上却是一笑：“好啊，别说我云朗不给你机会，你若能解了少城主萧阅身上的毒，我就收你这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