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走出十余步,傅明煦又听见姜无岐问道:&ldo;一只鬼须得饮多少人血?&rdo;
傅明煦思及母亲,颤声道:&ldo;多的一日饮一口人血,少的一月饮一口人血,并无定数。&rdo;
未多久,傅明煦的住处便到了,是一间甚是简陋的土房。
傅明煦将空余的房间收拾了一通,才朝着俩人道:&ldo;请罢。&rdo;
傅明煦的母亲已年过七旬,应是老来得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时,要是无那口还魂井,定会痛不欲生罢?
她眉眼慈祥,客气地端出一盘子的酥梨来请俩人吃。
这酥梨她必然已藏了许久了,舍不得吃,瞧来有些干瘪。
俩人哪里好意思去吃酥梨,酆如归借口要吃冰糖葫芦,而姜无岐则扯谎道自己从不吃酥梨。
俩人又怕麻烦了傅明煦与他母亲,索性也不沐浴了。
一进得房间,酆如归在床榻边坐了,晃着双足,不舍得吃罢最后一颗冰糖葫芦,便向着正要打坐的姜无岐道:&ldo;姜无岐,我怕黑,我们说好的,你今夜要与我一道睡。&rdo;
姜无岐拂了拂身上的襕衫,站起身来,去握了酆如归的手,酆如归一施力,他旋即仰面倒在了床榻上。
而那酆如归则伏倒于他身上,弹指灭了桌案上的烛火,几乎是在烛火熄灭的瞬间,吻上了他的唇,一触即退。
他不知为何酆如归最近这般爱撒娇,但因自己对酆如归实在过于纵容,不忍质问,便随酆如归去了。
第89章:野鬼村&iddot;其六
酆如归聆听着姜无岐的心跳声,双目紧阖,细细地打了个哈欠,片刻后,他捉了姜无岐的左手,抽出自己发髻间的蝶翼金步摇,又将那凌虚髻散去,才安稳地抱住了姜无岐。
酆如归的发丝泼墨一般洒了姜无岐满身,使得姜无岐心口登时生出了古怪的悸动。
他直要将被酆如归钳制着的右腕抽出,却反是被酆如归扣得更紧了些。
少时,身上酆如归的手如同一株攀援的菟丝花似的,轻点着他的衣衫,从衣袂而上,经过手臂、肩膀,抚上裸露着的侧颈、耳垂、耳根、耳廓、耳尖,末了,抽出了他发髻间的木簪,木簪既除,他的发丝便也散落了下来,霎时,竟与酆如归的发丝混在了一处,不分彼此。
酆如归以泛起了倦意的双目凝视着姜无岐道:&ldo;姜无岐,我们是否该毁去那口井?&rdo;
姜无岐摇首道:&ldo;这口井是傅家村众人因果循环中的一环,就算要毁,亦不该由我们这两个外人来毁。你心如明镜,却是心软了么?&rdo;
&ldo;若是我有至亲至爱过世,我定会与他们一般,为至亲至爱灌下招魂水,但……&rdo;酆如归困倦地眨了眨双目,&ldo;但,既是我至亲至爱,又怎会舍得我日日为他们流血?甚至为他们丢了性命,说到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招魂水不过是令人徒增烦恼罢了。&rdo;
姜无岐劝解道:&ldo;舍不得与至亲至爱死别乃是人之常情,你且换个角度,招魂水能够让活人除了被迫接受与至亲至爱分离之外,还能选择与他们重聚,不是一件幸事么?&rdo;
&ldo;一件幸事么?&rdo;酆如归迷迷糊糊地重复了一句,忽而仿若遭人镇入了冰窖之中,浑身骤冷,他慌忙从姜无岐身上下来,又连连后退。
姜无岐见他面色煞白,神情惊惧,即刻下得床榻,向着他走去。
姜无岐前行一步,酆如归便后退一步,直至后背抵住了土墙,退无可退了,酆如归才停住脚步,泫然欲泣地窥着姜无岐道:&ldo;姜无岐,其实你与这傅家村中的活人并没有甚么差别,而我即便未饮招魂水,与那些苟存于世的鬼亦没有甚么差别。他们所依仗的乃是他们的至亲至爱,而我与你却仅仅是萍水相逢,我更不应该为你所供养。&rdo;
&ldo;你怕自己会害了贫道的性命么?&rdo;姜无岐低叹一声,将酆如归拥入怀中,&ldo;贫道先前早已说过纵然贫道身死,也并不是你的过错,你何必纠结于此?&rdo;
你即便鬼气缠身那一日,亦不曾害了贫道的性命,你太过善于忍耐,又爱逞强,你若是到了会害了贫道性命的那日,便证明你的神志已全然超出你的掌控,纵使贫道身死,也并不是你的过错。
姜无岐是如此说的,当时,他与姜无岐身在金鸡山一间猎户所废弃的木屋当中。
他知晓姜无岐不会虚与委蛇,所言定是发自肺腑,他亦不愿再尝相思之苦,决定要及时行乐,但适才听傅明煦提及那些为了供养至亲至爱丧命之人时,他言辞冷静,可同时心中却已生惊恐,勉强才压下,然而当姜无岐言及这是一件幸事之时,这份惊恐竟是疯长了起来,这哪里会是一件幸事?若是姜无岐为了他丧命,哪里会是一件幸事?而他又该如何活下去?
他拼命地挣开姜无岐的双臂,厉声道:&ldo;这事关你的性命,我不得不仔细思量,那傅明煦不是说已有多人因此丧命了么?&rdo;
&ldo;他们乃是凡人,贫道却不是,贫道决计不会因为被你吸食了些许鲜血而丧命。&rdo;姜无岐坚定地说罢,又将酆如归揽到了怀中,却再次被酆如归挣脱了。
酆如归浑身瑟瑟,缩到墙角,埋首于自己的双膝中,含着哭腔道:&ldo;你虽不是凡人,却也不是甚么大罗神仙,你如何能保证你不会为我所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