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巧的,虽然蒋学为对于一星期前父母的离婚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这恰好可以成为记者们蜂拥而上的突破口。想到这,蒋学为不由叹一口气,也罢,他替父母省了这么多年的心也该让他们去面对一下子女带来的烦恼了,要不然也许他们连自己生没生过孩子都不知道。
从蒋学为记事起,他那个拥有双博士头衔在研究所工作的老爸和他聪明漂亮优雅高贵的商界女强人老妈就从来没当他作孩子,有的时候他是探讨者,面对父亲;有的时候,他又是谈判对手,面对母亲,可见,在他们的心中,他是一直被当作成人来看待的,由始至终!看来,这将成为另一个可供炒作的话题‐‐&ldo;精英教育,拔苗助长引人深思&rdo;,他在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个标题,咧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呢?他问自己,只有这个问题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拥有了别人所期望得到的一切,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和不可限量的前途,家境优越,爱情得意,他蒋学为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满足吗?他皱着眉想。嗯,确实有因过分满足而导致通过犯罪、自杀来追求刺激以解决无聊感的可能性,或许这个理由用来说服自己还比较可行。他一手握拳,敲一下另一手手掌,虽不至于豁然开朗,也总算有个表面靠得住的理由。事事寻求精准的答案是他的一贯作风,包括自己的自杀,他也不允许有破例的机会。
转过街角,眼前出现一栋二层楼。蒋学为带着点好奇走近看,门口一个小亭子,里面坐着个老头,穿浆得笔挺的深蓝中山装,戴紫黑方框眼镜,手中拿着报纸正聚精会神地看,这样的人随便哪家国企门房里都可以找到,蒋学为却觉得奇怪起来。他的逻辑精密而严谨,在一个充满古怪的集市出现一个貌似正常的人,那么正常的恐怕就是最不正常的,所以老头=不正常=未知。
&ldo;咳。&rdo;蒋学为清清嗓子,引起老头的注意。
老头放下报纸,用老年人常用的那种从眼镜上看人的方式打量了他一下,挥挥手示意他进去,蒋学为就真的进去了,懂得进退也是他蒋学为的一项过硬本领。
穿过有点像废弃厂房的大厅,蒋学为看到一扇窄小的门,门楣上横根杆子挑一方厚重的深蓝帘布。这种景象应该是很熟悉的,多年来蒋学为的大脑已经养成了对不确定事物进行自动搜索的习惯,半分钟后他得出结论,大厅+楼房+蓝色门帘=八十年代的电影院。
蒋学为挑起布帘低头进去,眼前顿时一黑。在眼睛适应黑暗以后,他看到一个空旷的剧院,舞台挺大,上面是深红色布帘,就像他小学的礼堂一样,台上现在还没有人,估计还没到开演的时候。蒋学为环顾四周,就着台上的灯光可以看到底下稀稀拉拉地坐了些人,年轻人、老年人、中年人,各个年龄层次的都有,但年轻人仍然多些,有人始终看着台上,有人神经质地扣椅子扶手,有人把腿架在前座的椅子上,还有个女孩子借助手电在化妆,蒋学为找了个中间靠后角落的空位坐下来,旁边是个五十多的中年男子。
等了两分钟,半透明的白色幕布从舞台上方缓缓降下,隔着幕布可以看到里面开始有人活动起来。蒋学为倒是真没看过这样的戏,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真人版的皮影戏。演员们在幕布后的舞台上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一声哨响后,迅速地集合成一排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地鞠一个躬,代表正戏开始。
先出场一个男人,穿军绿布衣,深蓝裤子,背一个老式军包,蒋学为得出第一个结论,这个故事发生在建国初期。再来一个女的,蓝花布衣,褐色裤子,和男的坐一张长条凳上,严肃地笑,蒋学为得出第二个结论,这两个人结婚了。按照正常逻辑推理,一开场就出现的人物只是配角,蒋学为猜测这出戏讲得是他们的孩子。十分钟后,配角男抱着孩子在家具简单的砖房内高兴得手舞足蹈,验证了蒋学为的猜测。
&ldo;小丽,小丽,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好?&rdo;
&ldo;老蒋,瞧你乐的,快坐下来别把孩子伤着了。&rdo;
&ldo;你看我们的孩子将来是做工人好还是教书好?&rdo;
&ldo;不管怎么样,希望他将来学有所为吧,老蒋,孩子就叫蒋学为好不好?&rdo;
蒋学为一愣,再仔细端详两个演员,眉目间竟然真的有几分像自己的父母,那么说这个故事是关于他的?他再想,听说人死后会在眼前快速地闪过自己的一生,那么他现在就是在死前看自己的人生喽?他笑笑,竟然觉得蛮有意思的,只是不太明白戏院里其他的人为什么一起来看他的人生。
灯光暗一下又亮起来,场景转到贴着&ldo;好好学习,努力向上&rdo;字样的学校。蒋学为看到许多小孩子穿白衬衫,戴绿领巾,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只有一个孩子坐在最后一排,脖子上是空的,正忙着把前面女生的辫子绑在椅子上。蒋学为来回扫视,寻找童年时的自己,根据判断,应该是左起第三列正中的三条杠。
&ldo;蒋学为。&rdo;老师放下课本喊,&ldo;蒋学为!&rdo;语气再加重几分。
三条杠抬起头看老师,不站起来。蒋学为对于小学时的自己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成绩优秀,拿了不少奖,老师倒是记得清楚,这一个头发拢在耳后别黑发卡的是教语文的罗老师,印象中对自己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