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安摸着这玉人,玉质冰寒,五国多有往来,故物品流通,亦是寻常,甄安不由问:“这又何解?”
妘姬温和的看着他,缓缓道:“我听人说,有人想要寻使者往鲁国求援,意在结盟,鲁国与姜有黎水天堑,但又与吾国离最近,这数百年来亦常有往来,所以这玉虽然贵重,但也不是不可得,但晋王姬嫁于鲁王,求鲁国与姜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些个人臣,从来只喜欢雪上加霜,要想他们援助姜国,无异于难于登天。”
甄安点头,面色凝重,与鲁国结盟的消息也时常被提起,因为先王之母,亦是鲁国王姬,因此部分王族亦娶有鲁国女,因此在朝中亦有旧臣。
妘姬喝了口茶,继续道:“若要命华阳将军回返,北疆三十万兵皆是他一手所操练,北疆地势关键,不可贸然撤离,一个不好,夷人趁势南下侵犯,而且若与鲁国联盟却被反噬,晋军又陈兵于眉城,到时三面受敌,姜国,亡矣。”
甄安知道她素来不说废话,便问道:“奈何?”
妘姬露出妩媚的笑意:“那可就得有劳让王叔请大王亲自来问,小女子也想要做一回上卿。”
甄昊面有难色,只是叹道:“华阳夫人也在催促我,王也要见你,你也得万般小心才是,大王的脾性虽不比以往,但还是难说。”
妘姬听他说的严肃,她却只是看着自己手中摇晃不平的茶水,随意笑道:“知道了。”
甄安看她如此,仍像二十多年前一般,面上露出苦涩又复杂的笑意,妘姬见他如此,知道他又在回忆往昔,不由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亏你还记在心上,也难怪脸上的皱纹是越来越多了。”
甄安咳嗽一声,只得笑道:“喝茶,这茶是华阳夫人带来的,可没几个人得着了,”甄安说着抿一口了,笑道:“果然滋味不同。”
第17章
风起柳动,细雨如织,甄昊坐在御辇上,他不做声,而随从们看着远处的情景,是大气也不敢出,眼前赫然是前王后的坟地,虽言夫妇,实则悲怨,又天人永隔,谁也不知道现在这位年轻的君王心里在想着什么。
甄昊握紧双手,直视着正前方,千步之外,华阳夫人正扶着侍女,一动不动的站在人群的中心,只见衣裙咧咧,宽大的袖子被风吹的鼓起,远远看来,人是那么的瘦小。
甄昊耐心的听了一阵,但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听懂远处的人,究竟在说着什么,他有些奇怪,虽说五国语言皆有不同,但姜国与华国却情况特殊,不说自三十多年前两国合并,先王与华太后早就迅速且大力统一了语言货币和文字,并且两国渊源颇深,语言本就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如今他却听不懂他们的话了,甄昊不由猜测,这应该是华国的古语。
而在雨中除了铃声与祝祷声之外,再无其他的杂音,随着铃声起起落落,甄昊能感受出这仪式是十分繁杂,雨停了,又下,而那祝祷的祭祀似乎不知疲倦一般,白衣与银铃一起舞动。
空气中散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甄昊的鼻翼动了动,目光转了一圈,突然注意到那群人手中拿着,地上摆放着的一株株的青紫色枝干,上面缀着一团团黄绿色的小花,甄昊眯起眼,细细看了好一阵,才分辨出来,原来那时绽放的茱萸花,他想起来自己在王叔家与华阳夫人初次见面时,也曾闻到过这个味道。
雨落,又停,白衣的祭司的祝祷已经听了,银铃垂落,看来,仪式完毕了。
仪式虽了,香魂今何在?
广阔的天地里,不止一双眼睛,姜赢抱着茱萸,站在高台之上,这里除了她,很少会有人来,而且这个高台地势甚好,并没有人能发现她。
她看见甄昊离开,便猜想华阳夫人已经入宫,华阳夫人回宫,必定会来此处,所以一大早就立刻回到了长乐宫,所以她立刻带着茱萸来到这里,高台之上,女子注视着远处,眼神如冰。
茱萸只是搂着姜赢的脖子,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姜赢温柔的抚摸着女童的额头,微微笑道:“好孩子,那是你母亲一族的人,你母亲在世时,时常对我说起,……总有一天,我要送你回故乡。”
华阳夫人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回身,遥遥看见了御辇,她先是一愣,随即微微蹙眉,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她远远的朝甄昊行礼,甄昊颔首,抬手示意,华阳夫人再次回礼。
甄昊嘴巴动了动,最终,不带一丝感情,对着一旁侍立的随从道:“对夫人说,等诸事毕,有劳夫人送元后灵柩回葬故土。”
对于前王后,甄昊的心中是复杂的,这位出生高贵,又养育了四个孩子的女子,本该地位牢固,一生无忧,但最终沦为了公族与后党争斗的牺牲品,没有人问过她的个人情感,甄昊倒抽一口气,他没有命辇车上前,只觉得靠近一步,都是对这位女子的亵渎。
人死如灯灭,万事皆空,而他能做的,唯有送她回故土,最起码在那里或许是宁静的。
甄昊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抬手道:“回去。”
到了寝殿,虽然什么都没做,但甄昊却觉得很是疲倦,他往内殿走去,突脚下一顿,因为他看见姜赢正坐在大殿之上,而且,女子手上拿着针线,甄昊有些难以置信。
看着那纤纤玉手,甄昊差点脱口而出:“你还会绣花?!”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轻咳一声,而姜赢立刻抬起头来,却没有迎上来,只是看着他,行礼道:“大王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