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漫卷,歌声悠扬。整齐的步伐声,指挥员的口令声,新兵们的报数声响成一片,雄壮而嘹亮。队列前,叶班长神情严肃,响亮地说,同志们,今天是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光荣日子,我们一定要用优异成绩,向新兵连首长、基地首长,向舰队、海军、中央军委首长汇报。十二号新兵扯直了嗓门儿高喊,绝不辜负首长希望。
叶班长激动了,弟兄们,你们不要慌张,给老子瞄准了再搂火,不许放空枪。
细雨濛濛,射击场笼罩在一片雾嶂烟遮的烟雨中。军装外衣淋湿了,冷风一吹,队列中的红生有些发抖。稍息过程中,胡鑫嘴唇冻得青紫,还摇头晃脑地对大家说,在这种复杂气象中实弹射击,更能体现新战士的杀敌本领。厕所喊报告的笑话在全连闹出后,叶班长开始厌恶胡鑫。他横着脸对他说,你小子先别吹,是骡子是马,一会儿就见分晓。
对于当天的实弹射击,叶班长担忧胡鑫和陈平会拉稀。当初在里下河接兵,胡鑫家人对他招待得热情有加,吃的、喝的、抽的,他一样没少拿。新兵分班时,他也没亏欠他,推荐他担任了副班长。但这小子好大喜功,剑走偏锋,整天牛皮哄哄的,训练场上看不出一点拔尖儿,让他大失所望。陈平油腔滑调,新兵老油条,训练场上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也是全班唯一敢当面顶撞他的家伙。他平时精灵得像猴子,播散一些不知道从哪挖来的小道消息。今天的射击成绩是否过关,他心中没把握。至于红生,自从明白了他和罗连长的那层亲近关系,他再不敢像过去那样造次了。这家伙平日不哼不哈,一脸让你捉摸不透的深不可测,训练场上各项动作,他小子做得一丝不苟、有板有眼,让人刮目相看。今天实弹射击,相信他不会出庇漏。
叶班长把全班人员在心中过了一遍电影,开始变得信心十足了。他不会忘记孙指导员对他的叮咛。无论如何,今天的实弹射击成绩不能出差错,只要进入全连前五名,不久后的连队党支部会议上,关于他的入党问题,孙指导员就好帮他说话了。
风停雨霁,天空白亮地来。瞿瞿瞿‐‐连值班员的哨子吹响了,实弹射击正式开始。射击阵地预先挖掘好了,一排三个单兵坑,前面分别架了一杆上了刺刀的半自动步枪,坑位上,还站着一名分发弹匣的老兵。
潜水班三个新兵首先射击。顿时,阵地上硝烟弥漫,枪声震耳欲聋。五发子弹,陈平打中四十六环,优秀。另两个新兵也打了良好。叶班长开心得直拍手,大声喊好,满脸的灿烂把那些讨厌的疙瘩豆都荡平了。第二轮是胡鑫和另外两个新兵。老兵给胡鑫的步枪膛压上五发子弹,然后迅速离开。
结果,胡鑫打了三十三环,勉强得了个及格。
叶班长气坏了,冲上来就是一脚,破口大骂,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毙了你!
胡鑫勃子的上青筋都鼓起来了,无法相信及格的事实,说班长,不可能啊,我瞄得准准的,连只苍蝇都打得中,怎么只是及格呢,一定是报靶员搞错了。
胸环靶送过来了,胡鑫五发子弹,三发命中,两发脱靶,其中有一发打在靶纸下面的插杆上。胡鑫目迷五色,指着插杆上的弹孔对叶班长说,这也是人体的一个部位,如果敌人被这枪打中了,非死即伤,为什么不计成绩呢?
给老子滚蛋,滚得越远越好。滚‐‐叶班长牙齿咬得格格响。
轮到红生。单兵坑积攒了厚厚一层泥水,红生的心情像天空一样阴沉。他舍不得脚上的高腰棉鞋。爸爸辛劳一生,这双鞋一直压在小樟木箱,从来舍不得穿。现在,他要把它无情地浸泡到泥水里,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没办法,他的两双解放鞋穿烂了三只,经李排长批准,只好穿家里带来的高腰棉鞋了。
枪声在身边砰砰作响,两位新兵打空了弹匣。成绩也报过来了,一个战友打了四十一环,良好。另一个打了四十七环,优秀。红生一弹未发,还抱着枪傻愣着,傻了似的。
成绩不错,叶班长脸上稍稍生动了些。见红生不动,急吼,你愣着干吗?啊!
红生急了,哗拉一声,双脚全站在了泥水里。举枪,瞄准,一滴水珠从头发上垂直地悬挂下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到他的眼睛里。抬手使劲儿揉几下,眼花缭乱地抱枪对着前方的胸环靶,那里已经一团模糊。
一阵枪响,寂静的山谷里传来沉闷的回声。警戒哨声解除后,前方舞起了小红旗‐‐零分。
叶班长愕然了,老半天悠不过劲儿,脸和锅底一样黑了,鼻子风箱般翕动着。他目光狰狞,满脸的疙瘩豆变得惨不忍睹,不断变幻着色彩。孙指导员向他透露,新兵训练结束后,全连将要发展五名党员,党支部已经将他列为发展对象了。但是,新兵连老兵班长有几十号人,大都没有入党。面对这次难得的机会,大家眼睛瞪得拳头大,训练场上早就暗暗较上了劲儿。而这次实弹射击成绩,成了战胜对方的唯一法宝。现在,红生打了零分,全班成绩一下子被拉下了一大截,别说进入全连前五,能保住不垫底,就该万幸了。
像出膛了的炮弹,叶班长冲过去,夺过步枪就要砸红生,被坑边的老兵竭力阻拦住。他两眼血红,俨然一头困兽,对着红生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妈的是一头猪,一头长着猪脑子的蠢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