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在楼下,&rdo;西比尔答道,&ldo;他喝醉了!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我对天发誓!是我的男人派我到这里来的,就这么简单!我根本就不想来,是他逼我的!&rdo;
&ldo;那就闭嘴,马上!&rdo;那人说,&ldo;我不会伤害一个白人女子,除非逼不得已。你把灯熄了。&rdo;
&ldo;让我走吧!&rdo;她哀求着,&ldo;我会马上离开这里,不会伤害任何人!&rdo;
&ldo;伤害?&rdo;那个慢声慢气的人语调沉重,像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ldo;今晚这里所有的伤害,目标都是豪斯顿。这是他应得的报应。&rdo;
&ldo;那些卡片不是我偷的!我碰都没有碰过!&rdo;
&ldo;卡片?&rdo;那人笑着,嗓音隐约有些干涩。
&ldo;那些卡片不是豪斯顿的东西,是他偷来的。&rdo;
&ldo;豪斯顿偷过的东西很多,&rdo;那人说,不过他明显也有些不解。他在猜西比尔的底细,越猜越觉得心烦意乱。&ldo;你叫什么?&rdo;
&ldo;西比尔&iddot;琼斯,&rdo;西比尔喘了一口气,&ldo;我是英王陛下的属民。&rdo;
&ldo;天哪。&rdo;那人说着咂了下舌。
他的脸藏在毛巾后面,看不清表情,额头上部有一圈皮肤颜色较浅,汗珠清晰可见。西比尔意识到,他肯定习惯于戴大草帽,以此抵挡得克萨斯的骄阳。现在他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拿走了油灯,把灯芯拧短,他的手指触到西比尔的手,感觉又干又硬,像是一块木头。
在重新降临的黑暗中,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房间里这个可怕的得克萨斯人的存在。
&ldo;你在伦敦这里一定觉得很孤单。&rdo;西比尔冲口而出,她已经无法忍受沉默。
&ldo;也许豪斯顿这样的人才会觉得孤单。我活得问心无愧。&rdo;得克萨斯人的语调很尖刻,&ldo;你有没有问过他,是否觉得孤单?&rdo;
&ldo;我根本就不认识他。&rdo;她坚决否认。
&ldo;可是你却在这里,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单独跑到他的房间里来。&rdo;
&ldo;我来是为了那些影像程序卡,就是些纸做的卡片,上面有很多小孔的那种。我发誓,就是这样子。&rdo;没有回音。&ldo;你知道影像播放机吗?&rdo;
&ldo;也不过就是种破烂机器。&rdo;得克萨斯人不耐烦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ldo;你不要骗我,&rdo;他终于开口说,&ldo;你是个妓女,这个错不了。我又不是头回看到妓女。&rdo;
西比尔听到对方用手绢捂着嘴巴咳嗽,还大声擤鼻涕。&ldo;不过,你长得并不难看,&rdo;他说,&ldo;如果在得克萨斯,你还可以结婚,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rdo;
&ldo;我觉得,那样一定很好。&rdo;西比尔说。
&ldo;我们国家白人女子不多,你到了那里肯定可以找个正经男人,而不用跟着拉皮条的人度日。&rdo;他拿开了手绢,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ldo;我恨那些拉皮条的,&rdo;他不动声色地说,&ldo;就像我恨印第安人一样,还有墨西哥人,墨西哥印第安人……法属墨西哥印第安人带着枪,骑着马,有三四百人,他们的速射步枪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魔鬼的武器。&rdo;
&ldo;可是那些得克萨斯人不都是英雄吗?&rdo;西比尔一面说,一面努力回想豪斯顿讲话里面提到的某个地名。&ldo;我听说过那个……阿拉莫之战。&rdo;
&ldo;是戈利亚德,&rdo;那个声音变成了干涩的低语,&ldo;当时,我就在戈利亚德。&rdo;
&ldo;这个我也听说了,&rdo;西比尔连忙说,&ldo;那一定很光荣。&rdo;
那个得克萨斯人咳了一声,又吐了一口痰。&ldo;跟他们打了两天仗,连水都没得喝,范宁上校最后决定投降。他们把我们作为战俘接收,也可谓礼节周到,面子上的事儿都做得挺好。第二天,敌人让我们列队出城,然后就冷血地枪决我们,就让我们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屠杀。&rdo;
西比尔哑口无言。
&ldo;阿拉莫的战士遭到屠杀,连尸体也被焚毁……梅尔远征队的俘虏也遭到屠杀。敌人让他们&lso;挑豆子&rso;,就是给一个小陶罐,你如果从里面掏出一颗黑豆,就当场杀死你。想想吧,这就是墨西哥人。&rdo;
&ldo;墨西哥人。&rdo;西比尔失神地说。
&ldo;卡曼切人更差劲。&rdo;
在夜幕下,突然传来尖厉的刹车声,然后就是远处模糊的轰鸣。
黑豆子、戈利亚德……她的脑子已经一团糟。豆子、大屠杀,还有这个牛皮色皮肤的男人。他身上散发着河工一样的臭气,汗臭味浓烈得像头牲口。她曾在尼尔街花两便士看过描写美国西部旷野的西洋景,到处是噩梦一样的怪石堆。这个得克萨斯人一看就像是生在那种地方。她这时候才明白,尽管豪斯顿将军的讲话令人难以置信,可是所有那些名字古怪的地方居然都真实地存在着,还住着人,都跟眼前这家伙一样。米克曾说,豪斯顿以前是个窃国大盗,而现在出现了一位复仇天使。她觉得这一切简直可笑至极,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才没有笑出声。
这时候她又想起街头遇见过的老妇人,就是在怀特查珀尔叫卖石头油的那个,还想起了米克跟她搭讪时她奇怪的眼神。这位戈利亚德天使是不是还有同谋?一个穿着这么古怪的人物今晚是怎么混进格兰德酒店来的,还进了一个锁着的房间?这样一个人平时又要怎样才能隐藏形迹,不被人发现呢?即便是在伦敦,即便是在成群的美国难民中间,这也不会是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