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里的警棍已经丢了,他猛地站起身,手脚乱舞,头晕目眩,然后勉强半蹲下来稳住。来人个头不高,身材粗壮,他带着圆顶礼帽,帽檐一直压低到眉头位置。他刚才就稳稳地站在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跟踪者旁边,挥舞着香肠形状的粗短警棍恶毒地抽打马洛里。
血沿着马洛里的脖子往下流,他感到一阵阵恶心,头脑发晕,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当场晕倒。动物本能告诉他,如果此时倒在这里,势必会被当场打死。
他转身逃走,跌跌撞撞沿着小巷猛闯,他的头骨好像在体内摇晃,摩擦,就像颅骨已经碎裂了一样,一团红雾遮蔽双眼,像一层挥之不去的油膜。
他脚步蹒跚沿着小巷逃走,气喘吁吁转过一个街角。他双手扶膝倚靠在路边墙上。一对体面的男女经过他面前,带着几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此刻他鼻涕横流,满口恶心欲呕,但还是以轻蔑的眼神怒目回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如果那些恶棍闻到了血腥气儿,还会追赶上来把自己扯成碎片。
时间一点点过去,更多人经过他面前。有人漠视,有人好奇,有人暗怀不屑,以为他是喝醉了或者脑袋有病。马洛里泪眼蒙胧,失神地凝视对面的豪宅以及宅门一角的珐琅门牌。
半月街。半月街?奥利芬特就住在这里。
马洛里伸手到衣兜里找他的野外观察笔记。笔记本还在,硬硬的皮革封面让他顿觉温暖。他手指发抖,终于找到了奥利芬特的地址。
等找到了那个半月街的地址,马洛里的双脚已经不再摇摇晃晃。头顶那惹人厌烦的眩晕感已经变成了一阵一阵的抽痛。
奥利芬特住在一座佐治亚风格的府邸里面。这栋房子被分割为几处,分别出租给现代生活方式的租客。底层外面有精美的钢铁栏杆,还有一处飘窗,可以俯瞰宅外的格林公园。这里是一片舒适豪华的高档社区,完全不适合遍身伤痛、晕头转向、血流如注的访客。马洛里用力捶打着大象头形的门环。
一位男仆打开了房门,上下打量了一下马洛里。&ldo;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哦,我的天哪!&rdo;他转过身,提高了嗓门叫到,&ldo;奥利芬特先生!&rdo;
马洛里摇摇晃晃走进前厅,室内的地砖和瓷瓦富丽堂皇,打蜡的护壁材料一尘不染。奥利芬特很快就出现了,尽管时候尚早,他却衣冠整齐,领口系着一枚很小的领结,衣服纽孔别着一小朵菊花。
奥利芬特眼神一扫,似乎已经尽知究竟。&ldo;布莱斯!马上去厨房,向厨师要些白兰地来;再拿一盆水,几条干净毛巾。&rdo;
男仆布莱斯应声离去。奥利芬特走到开着的大门口,小心地察看了一下左右两侧街道,这才把门上闩。他挽起马洛里的手臂,把他带进走廊。马洛里已经筋疲力尽,就一屁股坐在一张钢琴凳上。
&ldo;也就是说你刚刚遭人袭击,&rdo;奥利芬特说,&ldo;对方从背后暗算你。看你受伤的样子,应该是一次卑鄙的偷袭吧。&rdo;
&ldo;伤重吗?我自己都看不到。&rdo;
&ldo;钝器击打导致受伤,打破了肉皮,肿了好大一片,此前失血不少,现在已经慢慢停止。&rdo;
&ldo;严重吗?&rdo;
&ldo;我见过比这更重的,&rdo;奥利芬特带着几分讽刺性的轻松语调说,&ldo;只可惜你穿的这套上好的行头,怕是已经没救了。&rdo;
&ldo;他们一路跟踪我到皮卡迪利,第二个人我始终没有注意到,等到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rdo;他突然坐起来,喊道,&ldo;该死,我的钟表!我的钟表啊,那可是结婚礼物,我居然把它忘在干草市场的巷子里了。那些坏蛋肯定会把它抢走的。&rdo;
这时,布莱斯带来了清水和毛巾。他比东家年长些,个子也更矮,他脖子粗大,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双棕色眼睛略显凸出,多毛的手臂像矿工一样粗壮。他和奥里芬特相处融洽,彼此尊重,明显是深受信任的家仆。奥利芬特浸湿一条毛巾,站到马洛里背后说:&ldo;请保持绝对安静。&rdo;
&ldo;我的钟表啊。&rdo;马洛里还在说。
奥利芬特叹了口气说:&ldo;布莱斯,您能不能跑一趟,帮忙把这位先生失落的财物取回来?这事儿当然有点儿危险性。&rdo;
&ldo;好的,先生。&rdo;布莱斯不动声色地说,&ldo;那家里客人怎么办?&rdo;奥利芬特好像重新考虑了一下,一边用湿毛巾清洗马洛里的后脑勺。&ldo;布莱斯,不如你带客人们一起去吧?我确信他们一定喜欢出门逛逛。带他们从后门走,最好不要惹太多人注意。&rdo;
&ldo;那我怎么跟他们说呢,先生?&rdo;
&ldo;当然是实话实说了。告诉他们说,这家主人的一位朋友遭到敌国特工人员袭击,但是要提醒他们,绝不能乱开杀戒。如果他们没能找到马洛里先生失落的财物,这也绝对不意味着他们自己能力不足。如果必要的话,你可以跟他们开个玩笑,但一定不要让他们觉得丢了面子。&rdo;
&ldo;我明白,先生。&rdo;布莱斯说完就走了。
&ldo;很抱歉劳您费心。&rdo;马洛里口齿不清地说。
&ldo;没什么,朋友之间这是应该的。&rdo;奥利芬特取了一只玻璃酒杯,给马洛里倒了两指高的白兰地。
喝了白兰地之后,马洛里觉得堵在喉头的呕吐物不见了,伤口还很疼,不过不再那么让人头晕目眩。&ldo;你是对的,我错了,&rdo;他大声说,&ldo;他们像一群野兽一样尾随着我!而且不是普通的暴徒,他们想置我于死地,这一点我已经毫不怀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