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从许伊曼的住处回来之后,秦亦舒就很少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整日都混迹在那些达官显贵的身边,与他们的太太凑在一起,聊聊国外的时髦穿搭和进口的化妆品牌,偶尔也会组织一些牌局,她一上桌,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不仅是那一张巧嘴儿哄得她们连声发笑,更多的是她的牌品,不论输赢,她始终不会摆脸给任何人看。
她牌技的高明之处在于,从来不会多赢,也不会让自己输的太惨,总会把握好一个度。她并不喜欢这种消遣方式,对她而言,牌局无非是她获取小道消息的一种渠道。
更多时候,她宁愿投身到生意上,与那些商客打交道,也不愿和那些女人们厮混在一起。拥有权利和金钱,才会让她有底气和成就感。她和盛方宸一样,没有什么能够倚靠的背景,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走到今天,深知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所以,当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所吸引。
但她明白,盛方宸心有所属,倘若自己一味的靠近他,反倒会引起嫌弃。倒不如先隐藏心意,慢慢走进他的生活,等到了解之后再深入也不迟。
周烨文带着弗雷德来到维纳斯舞厅,因某些原因,这个外交官即将离开上海。年前,在上次与许宥祖的较量里,他提供了不少帮助。并且,那次庙会,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外交关系,才得以顺利举办。
于公于私,盛方宸都应该亲自请他在离开前一叙,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家伙竟还惦记着沈穆瑶。在与大家的聊天中,时不时的提起她的名字,并且问及她的近况。
“ItsapitythatmissShendidntetoday。(沈小姐今天没来真是太遗憾了。)”弗雷德喝了一口白兰地,意犹未尽的望着台上的舞女。
“穆瑶在调养身体,不便劳累。我相信,日后一定会有机会再见。”盛方宸打算用这套官腔打发了他,他却顺势提出要求——“Ithoughtyouhadagoing-awaypartyplannedforme?whenthetimees,IhopemissShencanattend,because,Ihaveaquestion,havenotgottheanswer,wantmissShentotellmepersonally。Idontknowwhenthewarwillend,butIhopeitwontbelongbeforewemeetagain!(你们不是给我安排了一场送别会吗?到时候,我希望沈小姐能出席,因为,我有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想让沈小姐亲口告诉我。战争不知何时结束,但愿再次见面的时候不会太久!)”弗雷德望着他一本正经的说着。
周烨文一边听着他的言语,一边盯着盛方宸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将原话翻译出来。盛方宸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便借故离开席位。
他若有所思的来到洗手间,站在镜子前,审视着自己的模样,暗暗咒骂自己的无能,在大家眼中,他算是上海的一方人物,甚至某些时候能只手遮天。然而,在真正的权势面前,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盛方宸捧起一掬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不想向弗雷德妥协。如果换一个人,他必定毫不犹豫的允诺,可弗雷德对她的心思,早在初次见面时,便领教过。
原本和朋友聚会的秦亦舒,在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个卡座。即使她有意回避自己的情感,但目光却一直跟随着他,直到刚才旁人推开门时,不经意看到他满面愁容的模样。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来到了他们的席位。
当盛方宸重新回到座位时,发现她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尤其是弗雷德,与她相聊甚欢。甚至会用几句德语交谈,周烨文对二人的谈话内容,也是一头雾水。
周烨文对这个能言善辩,处之泰然的女人充满好奇。他之前在报社里忙的焦头烂额,全身心的投入在前线战事的报道上,无暇顾及上海最近那些无关紧要的新闻。以至于,那几次宴会,他都没有出席,若不是她今日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恐怕他还沉浸在那些沉痛的战事之中。
她通过聊天得知,弗雷德向他们提出的要求,便用德语答应了他,并且承诺到时候,沈穆瑶一定会出席这次送别会。弗雷德听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那些有趣的见闻,重新打量了一番她的容貌和衣着品味。
虽算不得上是倾国倾城,但她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她已经褪去了东方女人的含蓄美,给人一种热情四溢的感觉,也许是在国外生活过的原因,竟带着一些外国女人的特质,偶尔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谈话间令人松弛,而不拘束。
她和沈穆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人,沈穆瑶虽然也在国外待过几年,但她的骨子里,却还是正儿八经的中国姑娘。只不过,在思想上,会更倾向于西方化,容易接纳那些新鲜的事物,但不会为了附和那些洋人,而改变自己的性格。
秦亦舒从小生活在那些舞女的身边,早已见识过人心险恶,面对不同的人,便会用不同的方式去迎合他们。当然,在那些外国人的眼里,幽默健谈,更能拉近与他们的关系,这也是她出国之后,与自己丈夫的家人和邻居的相处之道。
她没有告诉盛方宸自己擅作主张,打算私下去做通沈穆瑶的思想工作。她相信,一个足够爱他的女人,必定不会成为他事业上的绊脚石,况且,只是一次送别会,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在她的介入下,弗雷德喝的微醺,满心欢喜的离开了舞厅。而她,在帮他解决完这个麻烦之后,也并未久留,直接离开了他们的卡座,重新回到朋友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