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尼西似乎睡着了,他老是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迈克尔拿着点燃的香烟,思考如何开口。说“给你个工作机会”?这肯定不对。邀请?明显也不是。大学生是个稀罕的对象,昆尼西只要能被释放,应该不难找工作。让他在农场当个小会计实在太浪费了。迈克尔忽然想起,如果昆尼西来他的农场,那势必要带埃玛一起。可他只希望昆尼西一个人来。他没见过埃玛,但他莫名其妙地对她产生了敌意。迈克尔扔掉烟头,侧身拽过昆尼西,把手伸进他的胸口。衬衣暗袋里藏着那枚婚戒,迈克尔捏了捏戒指,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充满嫉妒之情。
又过了一周,上面传来命令,这批俘虏要离开这里。他们会被像货物一样分拣,有的直接释放,有的要上法庭审判,根据审判结果坐牢或是枪毙。迈克尔听完命令后,茫然,紧张,又有一丝痛苦。再过几天,他就见不到昆尼西了,基本上就是永别。对那德国人来说是件好事,他终于可以逃脱美国佬的魔掌,不必整日生活在羞辱和惊恐中。那天晚上迈克尔特别粗暴,他肯定把昆尼西身上好几个地方抓出了伤痕。要怎么办?迈克尔坐在树下抽烟。撒旦在他心里洒下恶欲的种子,一转眼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昆尼西要离开他了……去另一种生活里。他会和埃玛重逢,重新工作,养一窝金头发的孩子。有一瞬间,迈克尔甚至想杀了昆尼西。心中有个声音在咆哮:杀了他,他就会永远属于你——他拔出了枪,几分钟后颤抖着把枪塞了回去。不行,他不能这样做。他闭上眼睛,开始祈祷上帝的垂怜,能令他早日摆脱恶魔的控制,重新做回那个正常的迈克尔?费恩斯。
第14章-迈克尔最后一次见到昆尼西是个清
迈克尔最后一次见到昆尼西是个清晨。夏天,欧洲的天空亮得很早。珍珠般的雾气在森林间飘荡,黄色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空的一边,像块融化的奶酪。德国俘虏们按照两人一组的顺序排列整齐,沉默而富有秩序。他们穿着破烂的田野灰军装,很多人没了帽子和头盔。昆尼西站在队伍的里侧,旁边是个方脸膛男人,看着像个木匠。迈克尔端着枪站在道路另一边,奥利弗说,“哈,解决了一个大包袱。”
俘虏的队伍缓缓移动,很快,就像行军一样,德国佬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浩浩荡荡地沿着路向西方走去。直到昆尼西的背影消失,迈克尔才咕哝一句,“他们不会死吧?”
“上帝才知道——国防军可能比党卫军好点儿,”奥利弗扶扶帽子,“总不至于全吊死吧,我猜。总得留些人重建那些漂亮的房子,你觉得呢?”
“你说得对。”
昨天夜里,迈克尔没干坏事。真的,他连干坏事的欲望都消失了。他的胃里像装了几大块沉重的石头,连晚饭都吃不下。昆尼西躺在树下,睁着眼睛。要不是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迈克尔甚至觉得面对的是一具尸体。
“你得学会笑笑,”迈克尔说,“离开这里之后,人家给你登记的时候,可别瞪着眼睛不吭声啦。”
他也不管昆尼西有没有听,听没听得懂,就自顾自地絮絮叨叨,“你要微笑——看看弗里德,就是那个小胖子,见了谁都笑,大家都挺喜欢他。那家伙准没事儿,过不了几天就能回家。我知道你是大学生……多笑笑,没坏处。”
迈克尔接到上级命令那一刻起,就开始四处活动。他去小卖部买了几双结实的袜子——新鞋磨脚,不舒服,而且太扎眼了,袜子就低调很多。他还买了两条新内裤,一些巧克力和黑咖啡。此外,他还弄了些小块奶酪和水果硬糖。他把这些东西塞到一只包里,那是战利品,皮质的,质量不错。昆尼西应该也有个这样的皮包,这是德国国防军的标配。不过迈克尔没见昆尼西有这样的包,兴许跟他手里的这只一样,被哪个美国大兵缴获走了。
糖能补充能量。迈克尔剥开一粒糖,塞进昆尼西嘴里。昆尼西含着那块糖,继续死了似的躺着。迈克尔解开他的衣服——好吧,他必须得这么做,但不是为了发泄他邪恶的淫欲。他在昆尼西胸前摸了摸,摸到那个衬衣的暗袋。然后,迈克尔把一小卷钱放到那个暗袋里,一百零七块,他实在也拿不出更多了。
“我没钱啦,没多少了,我也得攒点钱。我的薪水都寄给玛丽了……”迈克尔抽出手,点燃一根骆驼香烟。美金在如今的德国相当吃香,他估量着,一百块钱总能让昆尼西不至于在放出来之后流离失所。“就算是我补偿你的吧。”迈克尔说,这话有点别扭,但他也找不出更适合的措辞,“你记得把钱藏好,别让人偷了。”
这次,昆尼西动了动。当然,他也就单纯地“动了动”,缩起腿,胳膊肘抵在胸前。他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嘴唇翕动。迈克尔以为他会说点啥:“谢谢”,那不可能;“你他妈去死吧”、“你这个下流的色情胚”要不就是“我早晚会报仇”更符合德国人。可昆尼西到底一个字也没讲,他紧紧闭上嘴,几秒之后,连眼睛也闭上了。
迈克尔和昆尼西在那棵树下坐了小半夜。迈克尔抱着他的枪,抽光了他攒的香烟。最后,他抓住昆尼西,亲了亲他的左脸,又亲亲他的右脸。昆尼西在他手底下比石头还僵硬。迈克尔没有试图去亲昆尼西的嘴,虽然他非常想。
“漫漫长路去迪波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