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迈克尔哽咽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坏东西——”
“对,没错,你是个坏东西。我没见过比你更邪恶的家伙了,你是最坏的那一个。”昆尼西露出轻微的笑意,“你把我带到树林里,脱了我的裤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真他妈可笑,我祈祷了那么多,神一个字也没听见;我抱怨了一句不想死的时候还是童男,神倒是突然耳聪目明……这就是你信奉的神的安排。当时我吓坏了,迈克,我以为这是我的罪,我的罚,我在地狱里……”
“不过,你也救了我,不止一次。我不恨你了,”他说,“你也不用因为操了个处男就胆战心惊——我不会缠着你,我说过了。男人没有贞操一说,就算女人,我也不认为贞洁是什么必备的美德。那不过是男人发明出来的操控手段罢了……”
迈克尔从未感受到这种悲伤,巨大的悲伤吞没了他,他在这种悲伤前如即将倾覆的船。“我也得向你道歉,”昆尼西又开始低语,“我该早早告诉你175条……这样你有得选择。可我太渴望温暖了,想想看,回到家的时候,壁炉中燃起了火……”
“你会、你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家。”迈克尔说,“我给不了你一个家,卡尔。等你结了婚,每天回来都有温暖的家庭等着你……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回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可以——”
“你不会回来了。”昆尼西摸了下他的嘴唇,笑了,“这件事不用骗我,我可是大学生……我看得出来。”
他们拥抱着睡了几个小时。后来,迈克尔又做了一次,昆尼西迷迷糊糊的,冲他很轻地嘀咕着什么,用拉丁语,迈克尔半个字都听不懂。他搂着昆尼西,祈祷永夜降临。梦境纷乱繁杂,迈克尔赤脚走在昏黄的沙丘中,白牛的影子在风中若隐若现。
“迈克。”
他醒了,昆尼西坐在床边,披着睡袍。
“天亮了。”
迈克尔开车到了火车站。他把钥匙塞给昆尼西,说不出道别的话。昆尼西将钥匙放进口袋,“我就不付给你买车的钱了。”
“那车不值钱。”迈克尔说,“你、你——”
火车驶入站台,人们三三两两地准备上车。“祝你幸福,”昆尼西伸出手,“这是我最真诚的希望。”
“谢谢。”迈克尔握住那只手,用他最大的力气握住,“我也希望你幸福……世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上车吧。”昆尼西说,“看好你的行李。”
迈克尔上了火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火车关上了门,慢慢离开站台。昆尼西的身影夹在送行的人中,很快就混入那一大片深色。迈克尔看了很久才颓然地坐回座位,这时他感到口袋里塞着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那副手套。
“你会后悔的。”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
“为了他的幸福。”迈克尔自言自语,一滴眼泪掉下来,他捂住脸,使劲擦了擦眼睛。
第64章-“这是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这是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迈克尔惊醒,蓝灰色的窗帘缝隙透出一小块苍灰色的天空,像坚硬的大理石。路灯亮着,时针滴滴答答。他抓过闹钟看了一眼,四点半,准确地说,四点二十九分。
还可以睡至少两个小时。他躺回去,闭上眼睛,手隔着睡衣抚摸兵籍牌。刚刚他又梦到了昆尼西,模糊的影子,廉价肥皂的香味儿。迈克尔握着兵籍牌,另一只手伸进睡裤手淫。很快他就睡着了,这次没有做梦,空白一片,直到天亮。
兵籍牌就剩下了一半。这是他到波恩之后才发现的。德国人注重实用,这种对工业的要求也反映在军用装备上。就拿兵籍牌来说,一块椭圆形,分为上下两半,可以在中间折开。迈克尔觉得这种设计比他的狗牌精致,有种德国式的冷酷和黑色幽默。他弄不清昆尼西什么时候掰掉了另一半,可能在他昏睡的时候……那晚他睡着了,睡得很熟;他祈祷永不醒来,显而易见,上帝并未满足他。
七点钟,迈克尔起床了。烤面包,煮咖啡,洗漱,吃早饭。七点半准时出门,开着他的福特牌汽车穿过城市。太阳升上天空,空气又干又冷。他拧开车载收音机,听了会儿歌,但那些歌总让他提不起劲儿。什么摇滚啊,蓝调啊,欠缺了点儿东西。事实上没多少事情能让迈克尔的情绪产生波澜,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却像早已经死了。
“什么是德意志祖国?”迈克尔哼唱,“是普鲁士吗?还是施瓦比亚?是葡萄茂盛生长的莱茵河吗——”舌尖划过那个单词,他最近的小舌音已经发得不够准确了,于是又重新唱了一遍:“是葡萄茂盛生长的……莱茵河吗?是海鸥翔集的贝尔特吗?哦,不,不,不,我们的祖国一定比这更强大……”
多可笑!迈克尔?费恩斯不是德国人,连德国裔都算不上。他的先祖来自英格兰,肯定是犯了什么罪才离开风景优美的欧洲,跋山涉水投奔新大陆。罪犯的血,他有时候睡不着就琢磨,矮脚牛生的小牛也矮,那么,罪犯的子孙大概率也要犯罪。比如他,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1952年7月,迈克尔回到美国。在圣诞节到他离开的半年时间内,他没有给昆尼西写信、寄圣诞卡片、送圣诞礼物。他忙着工作、工作、工作,活像个真正的德国人。莱茵河流经波恩,迈克尔有了空闲就搭电车去河边看看。灰色的大河静静流淌,看不到对岸。“这里应该建座大桥,”迈克尔用手指在虚空比划,“还是别啦!打起仗来又得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