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爹见到孟慎功这副模样,气的牙根痒痒。好么,自己好不容易教出个儿子,翻来覆去,竟然又去做土里刨食的营生了!不久便气的一病不起,撒手而去。
孟慎功在他爹棺材前尽了孝,他哥便带着他嫂子分家了,拿走大部分的土地余粮,只剩下孟家的老房子和一个半瞎的老娘。
孟家村的人都说孟老爹家的小儿子是个白眼狼,不正常,还克死了爹。
孟慎功一边照顾老娘,一边日思夜想,终于在两年后的一个春天培育出一株小麦。
那株小麦长了几枝穗,他借着昏黄的油灯一边数,一边哭。一枝穗上结着饱满的种子,整整有四十五粒。
四十五粒啊!大郑的小麦,一穗只有二十粒,这下翻了整整两倍!
若是有十穗呢?百穗呢?一亩地呢?整个辽东平原呢?
这株小麦不知道能救下多少黎民百姓,从此父母不必为了饥荒而丢弃稚儿,兄弟姐妹不必为了能多吃一口饭而反目成仇,如此,天下可归心矣。
第二天一早,孟慎功把这根小麦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送去了巡抚。他想告诉巡抚,这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喜事啊,他不求功名,只求巡抚能把小麦进献给万岁,万岁若看到了
孟慎功没能见到辽东巡抚,他甚至连门都没进去。
巡抚的门子见他穿着粗鄙,又说着什么献麦子的疯话,不禁在心中哂笑。
只听过给巡抚送金子送银子的,从来没听过谁给巡抚送麦子,他喝多了酒,这个年轻人又在脚边苦苦纠缠,一下子怒从胆边生,找来一众泼皮,给孟慎功狠狠地打了一顿。
孟家村的人都在一天清晨惊讶地发现,孟老爹家的小儿子脚跛了,不再说什么“麦子”、“救国”的疯话了,每天只照顾老娘,偶尔帮村里人写信、卖字为生。
他现在是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
“这位婶子。”那名姓纪的青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就是孟兄的嫂嫂?”
“对对对!”那妇人拘谨地擦了擦手,眼睛里满是精明和算计,“小妇人便是他的长嫂,长嫂如母么,小公子放心,我一定让他去您府上办事,去几年都成!”
“婶子在说些什么话呢!”季岚熙惊讶地开口道,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名妇人,“我观令堂精神矍铄,孟兄的事自然要由令堂来负责。虽说长嫂如母,那也得是老妈妈不在时候才能由婶子主持家事,您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她轻轻地说:“免得被外人认为婶子是在咒老妈妈,便是不好了,这可是大罪啊。”
什么?妇人心中一惊,对了,她怎么把那个瘫在炕上的老妪给忘了,真是碍事,怎么还不早点寻了那个短命的公公去!
“我这婆婆半瞎在炕上几年了。”妇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滴,哽咽道,“平日里都是我与慎功他大兄照顾,就是这两年家里多添了三个小的,这才交给了慎功,让他照顾两年,也算尽尽孝心,我这苦命的婆婆,如今已是不管家事了。”
孟慎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哑了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季岚熙走到炕边,牵着那哀哀哭泣的老妇人的手,柔声说道:“老妈妈,这位婶子说要让慎功随我一起共事,您可愿意么?”
老妇人紧紧地抓住季岚熙的手,像是受到力量鼓舞似的,猛地把手中的垫子向着妇人声音的方向掷了出去,大声道:“你个你个毒妇,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能让你进了老孟家的门!这两年你唆使大郎取走家产,一点都不顾兄弟姐妹的情分,我人瞎了,心却不瞎!”
“你是要喝二郎的血,吸二郎的髓啊!如今有个机会把二郎卖了换钱,你上赶着就去了,恨不得能多赚几两。快滚,快滚!你若再不走,我明儿个就爬到村正家去,一头撞死在村口,让大家都看看我们老孟家出了个什么样的毒妇!再托梦让族长开祠堂,把你浸猪笼!”
那妇人一听平时逆来顺受的婆婆竟然说出如此狠话,再加上那个玉人般的小公子皮笑肉不笑的,眼神阴冷,大有真把她浸猪笼之意,忍不住心里发虚,两股战战,灰溜溜跑走了。
老妇人不住地喘着气,季岚熙连忙从地上捡了个还没摔破的茶杯,涮了涮之后倒了一杯水给这老妈妈,“老妈妈,您且消消气,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老妇人喝着水,泪流满面地道:“都怪我平时只与人为善,连别人欺负到头上了都不敢反抗,还连累了二郎!小公子,您刚才一番话,老妪感激不尽,若您真觉得我这儿子有些用处,求您赏他口饭吃,便是大恩大德了!老妪就是到了阴司里,也要念着您的情!”说着便要给季岚熙磕头行礼。
季岚熙哪敢受她这大礼,连忙把老妇人扶了起来,好好地安抚了一番。
待老妇人哭累睡下,季岚熙便和孟慎功一起去了下房,下房的窗口处摆着些麦子水稻的植株,支了一张烂炕,正是孟慎功的房间。
孟慎功仿佛还没有认清现实,他的眼神飘忽,轻轻地问:“您真要让我培育粮种?”
“善。”
“母亲贫弱多病,我不能离开她一步。”他固执地说。
“你可以把母亲接到府里来,我们有专门的房间来奉养。”对面的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