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邱月一封一封用自己的血把脉案抄下来都得不到回音。都说宫里女人狠,你们这些男人更狠。&rdo;
张妄神色几番变化,猛然转身道:&ldo;进来吧。&rdo;
进了院子,前后三进,大而冷清,院子里种棵大枣树,下面一张摇椅,旁边还摆一小桌,放着小碟酱肉干并一只酒葫芦。
张妄坐在摇椅上,整个人仰躺,帮自家老伴儿解释道:&ldo;他重亲情,邱月用血抄脉案,他更不敢看,是知道自己救不得,看了徒惹伤心。当年要不是葛昏晓问我要了遗诏,那孩子根本生不下来,权倾天下几十年,邱月还要奢求什么?&rdo;
那年张松遇刺身亡,贵妃悲痛难已,在儿子身边守了整整三日。等她重新振作,张妄剩下的两个皇子,三皇子已经被王婕妤鼓动离京,连王爵都不曾要,近乎逃命;四皇子母族太强不便掌握;最离奇是五皇子竟然死了!短短三天,只剩下苏媚和邱月肚子里的两个。
这时候邱月拿出&ldo;遗诏&rdo;,与贵妃长谈半日,最终定下了江山归属。
张柏穗是当真体弱多病,和葛昏晓在宫里时一样,一年至少两百多天卧病在床。两位太后,贵妃垂帘听政,邱月执掌后宫事宜,直至今日。
老妇人拉着童子,自己在石凳上坐了:&ldo;谁能眼睁睁看着亲身骨肉死呢?总得拼一把。你捅松儿那刀,离肺三寸,刀口恰好两指宽,两指深,我好些年一闭眼就听见他在我怀里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总觉得手湿漉漉的,全是血。&rdo;
张妄冷冷道:&ldo;和行刺我的车骑国刺客同样的刀、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力度,我在宫外遇刺,孤立无援都没死成,他在宫里什么都不缺,倒死了。可见是个废物。&rdo;
张松敢勾结车骑国刺客杀他,就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ldo;我把御医都杀了。&rdo;老妇,曾经的惠妃、贵妃,现在的太后淡淡道。
&ldo;让柳如风试了吗?他吹牛吹得不错。&rdo;
&ldo;他说自己不擅长刀伤,后来带兵征讨车骑国,很风光了一阵。但朝中有人说邱月入宫前与他有私,还生了孩子,被急召回宫,没上殿就被毒死了。&rdo;太后叹息道,&ldo;阵前换帅,内部又不安稳,竟致前线惨败,两万大军损失殆尽。&rdo;
国库空虚,全赖前线势如破竹支撑军心,以战养战。一旦战败,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断粮、营啸和逃兵。
张妄歪头笑道:&ldo;老子文不成武很就,朝中那么多武将,吃干饭吗?&rdo;
&ldo;党争。你不止留下武将,还有无数只会溜须拍马的蠢材。你死了,那些人有的张狂起来,有的激流隐退,有的继续胡说八道,还有的被新贵斗垮……当时谁能想到车骑国弹丸之地,竟成大患?&rdo;
两人都沉默起来。
本朝偌大土地,竟被车骑国军队肆虐近半,如果不是车骑国人少无法占城,后果不堪设想。
张妄闭上眼:&ldo;我想过回来,被病鬼拉到海里,当了好几年海盗。他说人心难测,战败时人们传扬我的威名,只是因为张妄这个人已经死了,不会和他们抢利益,如果我真的死而复生,他们又该怀念会怀柔的新帝和太后了。&rdo;
&ldo;他事不关己,眼神清楚虽清楚,到底无情。能保张家大好河山,小小虚名又算得什么?&rdo;太后皱眉道。
&ldo;你不会对付我?&rdo;
&ldo;……&rdo;太后久久不能回答。
她今日恨张妄不曾回来领兵,只因大患已成,多年前总想着只要国内上下一心,车骑小国弹指可灭。那时张妄执掌兵权,才是她的&ldo;心腹大患&rdo;。
&ldo;熬了那么多年,一朝翻身,这滋味我最懂,那时候可不是最舍不下吗?&rdo;张妄笑得潇洒,一身轻松。
太后柳眉下压,细细的眉梢锋锐如柳叶小刀:&ldo;但你败了这国就一走了之,而我会留在宫里,做你懒得做的明君。我会亲眼看着车骑国灭国,我们的国家兴盛,百姓会传颂我的名,直到千百年后。&rdo;
她言语里的轻蔑让张妄生怒,这个女人凭什么那自己跟他比?
他坐起身,张开手臂:&ldo;我舍了这中原山河,自去外海重开基业,没有什么列祖列宗,更没什么圣人之言、天理伦常,无数岛国的王对我跪拜,每到一处都有人奉上当地最珍贵的宝物、最美的女子。他们不叫我天子,叫我海王,岂不比在皇宫里空耗青春好多了!&rdo;
第二十章:多年后(下)
&ldo;打个赌吧。&rdo;
话已至此,太后反而收敛锋芒,脸上的表情可以隐去,但通身威严犹在,端庄肃穆。如果说张妄是长鹰击空、龙游大海,她就是钉在本朝江山下的定海神针。
&ldo;你肯定猜我是来请你回去的,但你猜错了。半年之内,我让车骑国滚回他们的乌龟壳里去,而你,让葛昏晓去找他和柳如风的师门。我年纪大了,邱月眼皮子太浅,小六儿稚龄登基,得给他留个撑得住场面的人。&rdo;
&ldo;好大的口气。&rdo;张妄冷笑道,&ldo;如果你做不到呢?&rdo;
太后沉吟片刻,道:&ldo;玉玺给你玩。&rdo;
张妄不在乎权势,但他喜欢热闹,天大的热闹。或许是因为一辈子都在&ldo;玩&rdo;,他年逾古稀,眉眼间的张狂肆意一如当年,太后仍能明了他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