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年根,石青街上的小食摊越来越少了。
刚入冬那会儿,满大街处处都是卖烤红薯、炒栗子的,还有臭豆腐、浮圆子一类。如今街上的客人出门都是为了置办年货的,买小食的没几个,摊贩也不干耗着,大多回家过年去了。
赵小六却是个例外。他家就住在这旁边的落花巷上,百来步远,左右年前没事,照旧出来卖糖炒栗子。
提前划开背的栗子丢锅里,挥个大铁勺哗哗得翻炒,甜香能飘出好远。炒到半熟的时候就得停手,把底下烧得正热的柴火拣出大半来,剩个小火温着,等到客人来的时候再翻一会儿就熟了。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了啊!左手右手都会炒!五文一包啊!”
赵小六吆喝了一声,满大街置办年货的,却没几个瞥眼过来。
他一上午只卖出四份去,旁边烤红薯的老张头也没比他强到哪儿去,闻言嘿嘿直笑:“喊也没用,你那么大口锅在那儿立着呢,谁都能看着,人家要买早过来了。”
“总得喊两声。”
他俩这挨着火,还有些热乎气,再远些还站着个卖冰糖葫芦的半大孩子,本来个子就不高,缩着脖子跟鹌鹑似的,快冻成棍了。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两根胳膊里圈着根比他还高的草垛子,上头插满了冰糖葫芦,红艳艳的瞧着挺好看,生意却比他俩还惨淡。
“冰糖葫芦!三文一串了诶!”
寒风凛冽,少年声音出口都是哆嗦的。
赵小六喊他过来取火,那少年有些呆,没吭声,也没往这边走。赵小六也不管他,来来往往的都瞄一眼,看看别人都办了些什么年货。
就这时候,他瞧见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正站在对街往这头探看。小姑娘旁边还杵着三个大小伙子,四人嘀嘀咕咕,视线定在他身上。
赵小六糊涂了,看着那小姑娘走过街,站到了他摊位前。
“姑娘来一包?五个铜板!”
也不等人家应声,他直接拿了油纸袋给装。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嗜甜,专门翻了一铲子,把底下挨糖砂最近的板栗翻出来,结结实实装了一包。
小姑娘却没接他的袋子,只拈了一颗剥了壳,尝了尝味道。似乎是觉得味儿不错,笑眯眯问他:“小哥哪天回家过年呀?”
这话问得稀奇,赵小六呆了下,照旧笑脸迎人:“家离得近,除夕当天都出摊的,您要尝着好吃,每天来买都成,我就在这块儿。”
“那敢情好。”
姑娘取下荷包,从里边摸出来的不是铜板,而是一块指肚大的碎银。她笑眯眯递过来,口中道:“我不买你的栗子。”
“那您是?”
姑娘指着他:“我买你一个月。”
……
一刻钟后,几人才听明白。
“请我们几个去做师傅?每天只管做,一人一百个大钱,卖不出去也不用我们操心?”
赵小六脑子本就活,做的又是小本生意,自己摸出些算数的章法,听完脑子便转了开。他一上午才卖了四份炒栗子,就算这一整天能卖两锅,也不过是四五十个铜板。
“净瞎说!”
老张头斥了一声,这把年纪的老头子面对小辈时总要摆两分谱,自以为明|慧,说的话却畏缩:“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一定不能沾。这都是俺们吃饭的手艺,你们嘴上说得好听,要是看两天学会了,把俺们一撵走,关起门来自己做生意去了,俺们找谁哭去?”
“不是,我们学烤红薯做什么呀!我们……”对上这角度奇诡的诘问,兰鸢一时竟想不着应答的话。
老张头哼哼一笑:“要多少份你们来买就是了,我们几个就在街上坐着,哪儿也不去。”
兰鸢无奈道:“我们铺子做得大,一天能卖百八十份,难不成还一趟一趟得跑?你跟去做两天就知道了,保证教你赚得钵满!”
老张头又叨叨了两句,兰鸢说得越好听,人家越是不信。赵小六和那个卖糖葫芦的少年听着,也打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