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巷子离市舶司衙门这般近,很是方便暗通曲款,明氏虽然信任丈夫,却也不免生出几分警惕,拉着程柔嘉的手起身:“走,去看看。”
百陵街一户门前,四五个腰圆膀粗的婆子面色不善地堵着门,对穿着打补丁衣衫的青年嘲讽不屑:“您也不瞧瞧您这寒酸的样子,还敢肖想我们夫人?”
“被人拘禁在这里,算得上哪门子的夫人?”那青年虽高大,却也不是几个练家子婆子加起来的对手,只能怒目而视地反驳:“你家老爷都要下大狱了,你们还有空在这里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宅子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瞧见那青年,便红了眼睛:“阿乐,你别白费功夫了,早些回家吧!”
像斗鸡般梗着脖子不服输的青年听见这声音,神色便温柔了下来:“戚家姐姐,你莫怕,那丧尽天良的谭天禄眼下已经被抓起来了,刘大人正在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审理他,刘大人还说,若有冤情,尽可去告……”
妇人愣愣地立在那里,眼泪不声不响地落了下来,旋即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般,发了狠地往外冲。
那婆子们听见东家出事的消息脸色很难看,却也知道不能放这寡妇出门去落井下石,也不再客气,为首的一个径直甩了一巴掌在她脸上,将人打得眼冒金光倒在地上。
被唤作阿乐的青年脸色大变,气得扑上去要打那婆子们,却被另外几个死死地抱住,旋即合力将他丢了出去。
在不远处看着的明氏微松了口气。
原来又是谭天禄造的孽。
程柔嘉却眸光冷冷,向着跟着她出来的护卫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46章礼单[]
夜幕低垂,市舶司衙门一带却人流涌动,愈发热闹起来。
伴随着刘康成义愤填膺的声音一次次响起,围观的百姓们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由看乐子转为震惊和愤怒。
他们中的许多人一大家子一整年的开销都用不了几两银子,可这谭天禄一次贪墨的财宝有时就高至几千两白银,经年累月,那财富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于百姓们而言,他们不甚在乎坐拥无尽财宝的皇城贵胄,但时时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谭天禄则不属于此列——往日里背后议论多是戏谑,真正将一桩桩一件件铺开在眼前,不屑就转成了愤怒和仇恨。
区区一个六品小官,凭什么能过上土皇帝的日子?
提着菜篮子就过来了的妇人忍不住扔了个鸡蛋砸过去:“杀千刀的狗官!”扔完又有点可惜:“……糟践了这好好的鸡蛋了。”早知道回家把还未来得及倒到沟里的烂菜叶子拾来了。
谭天禄原本已平静下来,冷眼等着刘康成将这戏唱完再发作,此刻飞裂开的蛋液从他的官帽上淌下来,浇在他脸上,让他前所未有的狼狈,却是气得他七窍生烟,挣扎着想去看是谁干的,杨统领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人群中,头上包着深蓝头巾,一身浅象牙素面褙子的妇人见状,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她忍不住看向身侧的绿衣女子,却见她不动声色地踮着脚向正堂里面张望,直到一位贵气不凡的公子又从里间出来,才微微抿了嘴,如星子般的眸子中染上点点笑意。
若不是这位姑娘,恐怕今日她仍无法逃出百陵街的宅子。
她虽是少妇打扮,年纪看起来却很小,看刚才的情形,约莫是里面那位贵公子的家眷。生得这样明眸皓齿,雪肤腻理,气度从容,恍若天上的仙女似的,也正该和这样的人相配才是。
不似她,生于市井,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只能成为旁人的催命符或是登天梯。
薛靖谦自应了刘康成的请求,便不再亲自出面审问谭天禄,只是静坐一旁撑着场面。不过这谭天禄贪墨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要多,见阿舟在屏风后面冲他福礼,也是微松了口气,趁机去了后面活动下筋骨。
却是阿元派人来送了糕点,让他吃了填填肚子。
他垂眸看着那糕点外面的冰皮,本能地有些排斥,但想了想,还是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块。
倒不似想象中那般甜。
阿舟见他连吃了三块,明白过来世子对这糕点还算喜欢,脸上也带了笑意——不枉姑娘亲自跑出去买了这糕点回来。
“你家姑娘呢?”几块糕点下肚,确实觉得熨帖些了,薛靖谦便问起程柔嘉在做什么来。
阿舟眨了眨眼睛,装傻道:“应是在和刘夫人说话吧,夫人和娘子很投缘呢。”
他点了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旋即不由失笑——这会子外面正乱着,她从来不喜欢看热闹的,不亲自过来也是正常。
也不过是半日未见罢了。
复又进了厅堂,坐在楠木椅子上,仍有些神思不属地随意往门外人群瞟了一眼,却意外地瞧见了那道嫩绿色的身影。
戴着一道薄薄的面纱,但那双眸子他再熟悉不过,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她。
四目相对,对方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犹如一捧新月般恬静姣好,在人群中也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明明方才还想着要见她一面,这会儿瞧见了,又有些担心她混在愤怒的百姓中会不小心受伤,薛靖谦嘴唇忍不住抿成一条线,指关节无意识地在桌上叩了叩,蹙着眉想赶紧把这件事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