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骤然安静了。
在场的人被这样惊人的变故惊呆了。霍天青,上官丹凤,似乎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应该有交集。然而此刻,两人的场景,分明就是良宵共度。
上官飞燕的脸上已经一片惨白。
她是极为聪慧的女子,自出生开始,就在不断为自己争取。与其说争取,不若说,是在向世道为自己不断抗争。嫡庶之争,与其说是上官飞燕是嫉妒心做崇,不若说,是她为自己的尊严向这世道下的一道挑战书。她自幼处处不如她嫡长的姐姐,于是她偏要比她姐姐活的更精彩。
然而,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这世道对男子,到底比对女子宽容许多。
她纵使利用一身皮相,在众多男子中周旋,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这一切,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一旦将她的行径暴露于阳光之下,她必定要被这世道的道貌岸然的光明灼伤。
她完了。即使她如今的身份,是一国公主,她也同样完了。
叶孤城和宫九没有说话,霍天青对他们微微示意,而后不在意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慢条斯理的穿上。端的是气定神闲,公子如玉。
上官飞燕如梦方醒一般窜到床帷后面。伸出一只雪白玉润的手臂,慌忙的在床下捞过几件衣服。
此刻,连双目失明的花满楼都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平素温润如玉的公子霎时尴尬,玉也似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然而,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骤然煞白。他将折扇从左手换到右手,最终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场面骤然难堪至极。
宫九慢条斯理的在客房的桌子旁坐定,不忘细心拂了拂干净得近乎能照出人影的凳子,拉着叶孤城坐下。明明常人做起来近乎谄媚的动作,宫九做来,偏偏浑然天成,仿佛他们之间天生就该如此相处。
两人坐定,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柳余恨和萧秋雨两人自然不可能在上官飞燕身边,如今的场景,不像是三堂会审两个偷情的男女,反而像是三个男人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只是,这个弱质女流是否真的弱质,就不得而知了。
“在我的府邸,出了这样的事,到底需要给旁人一个交代。”叶孤城皱起眉头,剑客修长玉白的手在桌上闲闲敲击,语气明明平淡至极,然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上官飞燕自初见起便极为害怕叶孤城,此刻更是浑身僵硬,竟然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反而是霍天青缓步走在门边,负手而立,三月的山西难得飘雨,细碎的雨丝将天空浸润的如同江南的样子。霍天青伸出一只手,接过掌心飘落的雨滴,又用力握碎。而后又伸出手接住一滴雨水,缓慢的倾倒出去。
雨水濡湿了他青色的衣衫。
“城主要怎样的交代?”霍天青回身,向叶孤城低首。宫九微微一笑,他看懂了霍天青的动作,甚至能洞察他内心的起伏挣扎。然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叶孤城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略一沉吟“既然情不自禁,一夜纵情,那总得给她一个名分。”叶孤城此刻有几分漫不经心,若非计划中这一步必不可少,他根本就不愿在此与闲杂人等周旋。
霍天青扫了一眼勉强穿戴整齐,噤若寒蝉的立在一边的上官飞燕。眼神里的冷漠让上官飞燕骤然一惊。她知道计划里的某些环节脱节了,霍天青不该这样看着她的,他的目光该永远饱含深情,无怨无悔。这才是男人们看她的眼光的常态。如今,霍天青,竟冷漠如斯。
可是,她已经没有能力力挽狂澜了,所以,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名分”一声嗤笑从霍天青的唇齿中逸出。他眼眸锁紧上官飞燕,眼眸中的寒芒如有实质。“我朝惯例,不贞者为妾。倒是委屈公主了。”
上官飞燕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不贞。本朝惯例里的不贞,指的是私奔,私通等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名而媾合者。而霍天青口中的不贞,分明指的是,她非是处。子之身!
今日之事,已然完全脱轨。上官飞燕本来要勾引的,是陆小凤。陆小凤这样的浪子,生平结交的红粉知己中,不乏有夫之妇,青楼花魁,以及风流寡妇。自然,是不会介意身下女子是否是完璧之身的。许或这一夜风流,陆小凤只当一场放纵,而自己只当是一点筹码,各取所需,亦是完美。
然而,换了其他男子呢。哪怕是对她极为动情的霍天青。
别人口中的万般淫,荡,被爱情蒙蔽的男人也只当是诋毁,那女子再不堪,在他心中亦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丝毫不容亵渎。
然而,一旦他自己亲自证实了呢?那夜的上官飞燕愈是热情,愈是妖媚,霍天青的心就愈是冰冷。毕竟,在他心中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公主自坠神坛,沦落红尘。对于深爱她的男人,是信仰的全然崩塌。
所以,不难理解霍天青的冷漠。那是全天下男人都会有的冷漠,也是最悲哀绝望的一种冷漠。
上官飞燕已然愤怒了。“本公主一国公主,怎能任你如此折辱!”一番话,她说的极为盛气凌人,仿佛呼吸之间,都带着金粉的气息。的确是,一国公主的架势。
“呵”宫九轻笑出生“公主?小王怎么不记得还有你这么一位表妹?”平日里文雅的公子形象霎时变了,他坐着,而上官飞燕站着,然而宫九那般睥睨的目光,让上官飞燕觉得他仿佛端坐在高台之上,而自己,只能卑微的匍匐。
世子之尊。皇家气概。
宫九极少回太平王府,然而,到底顶着太平王世子的名头,该受的教育一点没有少,该有的气质一份没有短。此刻,他的气息毫不控制的四散开来,竟然莫名的压得上官飞燕有几分喘不上气。
上官飞燕愣住了。陆小凤倒是怜香惜玉,好心为她解释“这位是太平王世子,也是城主的朋友。”陆小凤自然没有介绍宫九的姓名,宫九此名,不似真的,却也不是假的。毕竟一个人顶着一个名字活了许多年,哪怕是化名,也早就变成真名了。
宫九用玉扇撑着下颚,漫不经心的说“金鹏王朝早就亡国了,而且哪怕它如今仍在,你一个区区小国的公主,也轮不到你来摆架子。”
上官飞燕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泪珠从她眼中滑落,然而,没有得到在场几人中任何一个人的怜惜。
她心下许多权衡,最终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我嫁。”
霍天青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他淡淡撇下一句“三日来娶。”便走出了房门。
青衫湿遍。何事萦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