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明踮着两只伤脚,一瘸一拐地上了楼,径直钻进了书房。
她将所有的电灯大开,让自己被光亮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这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一丝不挂,微叉开双腿的胡小明,正在努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这会儿的她,看上去极像一支造型别致的圆规。
她慢慢地转头,好像生怕惊动了谁那样,前、后、左、右地看了看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还好,几乎没有一个可能令人产生不祥联想的阴影,就连一只小小的蜘蛛和蟑螂,都暴露在灯光下面了。
她深深地大喘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像闷了许久的一个叹息那样。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赤裸的身体上。
她先看到了自己的脚丫,那么苍白,脚趾缝里还残留着下水道里冒出来的泥沙。然后她看到了自己光洁的腿,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都呈现着一种陈旧的血色,活像一些不小心沾上去的褐色线头儿和碎布片。
越过大腿,胡小明看到了自己的躯干。
它在灯下泛着一层银光,没有一点儿生气,好像比楼下的女尸还要苍白。她觉得它太陌生了,比楼下的女人那失去了生命的躯体还要陌生。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蛋儿,圆圆的,光滑滑的。她想起了楼下那女人趴在那里,无拘无束的样子,立即感到自己的肌肉坚硬起来,皮肤也粗糙起来。
她知道那是心里的反感造成的条件反射现象。
她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己的样子怎么能跟楼下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呢?现在,她看到自己就像看到了那个女人一样,心中满是惶恐。她甚至一点儿也找不到一个人在家里时浴后对镜欣赏自己裸体的美好温馨,只感到非常地厌恶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她突然感到奇怪,怎么老是把自己跟楼下的女尸扯在一块儿?怎么老是不由自主地拿那女尸来同自己做比较?
猛然间,胡小明像做出了重大决定一样,拉开书房的门就走了出去。她直奔卧室,推开门,闪身进去,关好门,再把房间里的窗帘仔细拉好,然后才打开了电灯。
她毫不犹豫地把主人衣柜的门打开,从里面翻找可以穿的衣服。
没有她在果林中想像过的纯棉睡衣,倒是有几件丝绸睡袍,上面绣满了张牙舞爪的金龙。
整个衣柜里没有一件女人的衣服。这使胡小明不禁有点儿为自己的眼光自鸣得意。小楼里果然是没有女人的!这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独居山中,不近女色,难道是个苦行僧?
胡小明心中对他的好奇一再升级,即使在这样的处境里,竟还忙里偷闲地谋划着:等事情一过去,她就要想法找到这个家伙,这人身上一定有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胡小明把随手拿到的一件白色软缎睡袍套在身上,低头一看,直抵脚脖儿。那家伙的个子是真够高的了!居然连睡衣都这么长!
绸缎睡袍看上去倒是挺优雅,可是万一有事跑起来不方便。阿英把裙子全都送给她,说&ldo;女人当了警察就别想再臭美&rdo;之类的话,提醒了她。她只好把那穿在身上滑溜溜凉爽爽,对伤口非常体贴的睡衣脱掉,又拣起一件套头的短袖棉运动衫把自己包装好。
在穿衣镜前一照,只见那运动衫长及膝盖,正好遮住了她刻意想掩盖的地方,既可以当裙子用,又不影响跑跑跳跳。
&ldo;怎么老是想着要跑?是不是真的还要上演午夜狂奔的戏呀?&rdo;胡小明现在对自己的预感的准确度已经深信不疑。她的心情不免更加沉重:一具让人心惊肉跳的女尸就够人对付了,以她目前的状况,再被迫离开小楼,到野地里去逃命,她怎么能受得了呢?刚才她之所以在楼下那血腥场面的剌激下,都没有想到要跳窗逃走,其实就是因为潜意识里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信心不足。
最要紧的是,出了小楼,毫无遮拦,她就可能四面受敌。所以,小楼外面可能比里面更险恶,更可怕!
胡小明毕竟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她的职业和经历使她学会了在紧急时刻更要动脑想问题。
比起躲在黑暗中正在虎视眈眈地等待下手时机的凶手来说,已经死去的女尸无疑要可靠得多,仁厚得多了。她只是吓唬吓唬胆小的人,却并不会真的跳起来掐你的脖子。
所以,她宁愿留在小楼里,伴尸而眠。
现在,一个完整的胡小明又出现了。她在镜子里已经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也看不到自己包在衣服里面的所有弱点,她终于暂时把自己同楼下那个没了生命的女人区别开来了!她一边用手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拢好扎住,一边察看这间主人的卧室,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好好躺一下。
注意!只是躺一下,不是睡觉!
胡小明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儿,像是在提醒,又像是警告。她太累了,躺一下是不过分的吧?
墙壁上最先吸引胡小明目光的是一只木壳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点40分。
主人的卧室果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她先检查窗户,发现窗子从里面安装了防盗网,她感觉那一定是那种不锈钢的,因为隔着窗帘用手摸上去,滑滑的,一根根的呈四方型。
再看门,是那种隔绝效果很好的加厚材料,沉甸甸的,推开、关上都要费点力气。门锁是一只加了很粗的安全链的那种,上面的英文字印着&ldo;香港制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