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光大亮的时候,陈妤被柳贵妃传召入了宫。
这不是陈妤第一次来到皇宫,她初至京城时,刚好便赶上了四公主沈花影的生辰宴,担着郡主的名头,她不得不去参加,只是那时候她不大懂京中繁复的礼节,也因此结下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
故而长乐宫中,陈妤屈膝对柳贵妃行着万福礼的时候,一旁豆蔻年华的少女正在努力的鸡蛋里挑骨头。
“郡主的手肘抬的太高了!”
“郡主的膝盖完全没弯下去!”
“这脊背怎么直,是贵妃娘娘不值得郡主您尊敬吗?”
陈妤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耳朵,说道:“可真是春天快到了,连虫子都聒噪起来了。”
“你!”沈花影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乡下来的粗人,你毁我的生辰宴,还在这骂我是虫子!”
陈妤有点头疼,沈花影生辰宴那日,她穿着平日里穿着的短打窄袖的衣衫,发也未像现在这样梳成繁复的样式,而只是扎了高马尾,结果一到地方她便捅了马蜂窝了。
在宴席上的所有人都用着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让她怪不明所以的,沈花影的神色刹那间便阴沉了起来,不过不知她周围的人劝了什么,并没有当场发作,故而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在北地参加过朋友的生辰宴,也是这般模样,便没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堂堂大启四公主的生辰宴,自然与苦寒之地的平民百姓是不同的,陈妤从未在以前朋友的生辰宴上见过如此多的歌舞表演,而歌舞表演之后还有京中才子为沈花影献诗的环节。
身为来自北境的粗人,她最瞧不上的便是一股酸腐气的书生,尤其那些人献诗的时候,眼神还色眯眯的。
那时候她还不大明白在京中说话需要婉转些才好,也不明白这献诗的环节是公主生辰宴历来的惯例,故而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好有人打了圆场陈妤才没直接掀桌子。
事后,柳贵妃安排人给她恶补了京中规矩,不过,她与沈花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柳贵妃略显无奈地看着又针锋相对起的两个人,对沈花影说道。
“贵妃娘娘,您怎么不向着我,偏向着她?”沈花影瞪圆了眼睛,随手摔了个白瓷的茶碗,起身便离开了长乐宫。
柳贵妃轻叹一口气,道:“你也别气,花影这孩子命苦,她的生母也就是皇后姐姐早早的就扔下她去了。”
柳贵妃的神情中有些许慈母的关爱,让陈妤想到了自己早亡的母亲,于是她便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见陈妤如此,柳贵妃笑了笑道:“本宫教你礼仪,倒不是要你这么拘谨的。”
“不过,你这跳脱的性子到真是镇北王能养出来的,活脱脱和他当年一个样。”柳贵妃掩面而笑,说起了少年时的趣事,只是说着说着神情中便带了些落寞,“人老了便喜欢回忆当年,郡主莫要烦本宫话多。”
“哪里的事,依我看娘娘您还年轻着呢。”
“你这丫头,怕是在哄本宫。”
陈妤的话的确出自真心实意。
柳贵妃在深宫之中已经养尊处优了二十年,周身气度雍容华贵,以陈妤那粗心大意的观察力,自然瞧不出她眼角的细纹,也看不出她其余的被岁月打磨过的痕迹。
“娘娘,三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柳贵妃的神情中重新露出了一丝欢喜,连道:“快叫止儿进来。”
陈妤起身道:“贵妃娘娘,那我便先走了。”
“别啊,说来你入京这一个多月还未与止儿见上一面,”柳贵妃却是拦住了陈妤,说道:“虽无血缘关系,但到底故人之后,总是该见见的。”
柳贵妃这厢话音刚落,沈止便进来了。
他仍是着一件玄色的衣袍,神色淡漠,看见陈妤时神色间还怔了怔,仿佛没料到长乐宫还有其他人在。
“这位是?”沈止仿佛带着些许疑惑问柳贵妃。
柳贵妃轻笑了一声,介绍道:“这是长宁郡主陈妤。”
“陈妤……”沈止缓缓得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像是要将这名字嚼碎了吞吃入腹一般。
陈妤听着有点难受。
“见过三殿下。”但她只是微微蹙起了眉,陌生而疏离的问候着。
她不打算在京中久居,故而也不打算太在意这位三殿下,但没想到,她一抬头便撞进了如同不见天日的深海一般幽深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