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轩二十年来从未到过后院的百草园。
父亲梁致道是个极爱花之人。十几年来,他苦心网罗诸多奇花异草,精心培养在百草园,常常独自去园中赏花,倒也颇为风雅。
园里四时之花尽有,经冬复历夏,园中都是花香四溢的。梁二老爷很珍视这些奇花异草,唯恐自己收藏的花草有恙,遂严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到园子去。百草园的大门上,几乎终年挂着一把大锁。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文远县又是一年秋至。
这是梁轩人生的第二十场秋风。
梁父领着梁轩来到后院,来到一间独立的园子前。
园子的牌匾上用中正平和的隶书写了三个大字“百草园”,厚厚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这是梁轩第一次见到父亲的百草园。站在园外,他就闻到了一股透天的香气。梁轩谈不上不爱花,但这股花香着实令人心旷神怡。父亲打开了锁,推开门,带着梁轩走了进去,转身又把门锁上。院子颇大,视野开阔,里面种满了各种梁轩叫不上名字的花,一些花败了,一些花正在争奇斗艳。
梁轩着实没想到到园子中还有一间很奇特的石屋。事实上,他是凭着经验猜测这是一间屋子,因为这石屋没有常见屋子最基本的结构特征——窗户,这影响了他的判断。
当他和父亲走入了这间房子之后,才发现这一间是密不透风的密室。关死了石门,只怕莫说风吹不进来,就连阳光也透不进。石屋的墙壁上挂着几个木笼,里面各自放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珠子发出明亮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极大的密室里弥漫一股不同于院内的味道,这是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又腥又臭,味道前后反差太大,梁轩直皱眉头,压住了心里的恶心。很快他注意到屋子里的有许多石棺,按照序列堆排得整整齐齐。
梁轩心中渐渐起了疑惑。
梁父面无表情,沿着石棺间空出的小道,径直地穿过排排石棺。
梁轩跟着父亲,跨上了密室尽头的石台上,台上是一个约四尺高的三足青铜圆鼎。
梁父掀开了青铜圆鼎的盖子。
梁轩探头看去,鼎底趴着一个通体紫色的虫子,最突出的是一双两色眼睛。一眼深红,一眼深蓝,亮得几乎发光。梁轩望着这个约莫他小拇指大小的虫子,一时晃了晃神,只觉它得美得摄人心魄。
整个密室骤然响起清亮的虫鸣。
“咦,怪哉。它还能叫?老夫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过它叫唤过,难道轩儿你与它有缘?”梁父抚须奇道。
这奇虫梁轩勿说亲眼见过,就是在书中也未曾读到过。
“爹,这是什么虫子?”
梁父摇摇头:“不清楚,但我知道这是一只蛊。”
“蛊?”梁轩心中一跳。急急地跨下了石台。
“轩儿,慢点儿。你的身体弱,小心跌倒了。”
梁轩吃力地推开了几个石棺盖,每个石棺里都躺着一个“人”。它们的胸口都是一个成人拳头般大小的血洞,整个“人”都几乎没了血与肉,成了一裹了层皮的骨架。
梁轩明白了密室为什么有了一股怪味。想来是为了压下这些血腥味,梁父在密室里放上了熏香。于是乎,熏香的香气和这新的、陈年的血气混合在一起,成了现在这股怪味。
“这是怎么回事儿?”梁轩看向父亲。
梁父面色很平静,声音更是平静。“这世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特别是在天灾人祸面前,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一场小小的瘟疫,一场小小的旱灾,都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梁父跨下台阶,走到梁轩面前:“这些人都是一些待死的乞丐、流浪者和灾民,他们时刻面临着死亡,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在世上苟且偷生,活得生不如死,其实死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梁轩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他无法想象温文儒雅的父亲居然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所以,爹你就替他们决定生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