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韫看着信上的字,前面还算中规中矩,后面却逐渐龙飞凤舞起来,想着他从前最不耐烦写字的神情,眼底眉梢都是温柔笑意。
真是难为他了,居然能坚持给她写这么多书信。将这些信纸小心的抚平,在胸口贴了又贴后,放在匣子里妥帖收藏锁好,没有像是银票房契那样交给张嬷嬷,亲自保管了钥匙。
闵冉将瀛洲发生知事写信全部告诉了她,许先生也跟着递了消息回来,在与世家的几经交锋之后,终于从他们嘴里艰难的抠出来了近三成土地。
更令人欣慰又后怕的是,虽然此次因水灾伤亡人数巨多,可重新核算户籍之后,瀛洲的户数与人口居然比灾前还要多上两成。
许先生的忧虑跃然纸上,裴行韫心中轻叹,全大夏何止瀛洲,其他各州的情形估计只会更为严重。如同前朝的前朝一般,世家门阀的势力又重新壮大,朝廷推出政令下去,到了地方不过是一纸空谈。
闵冉已经去了瀛洲近三个月,七月流火,早晚的风中已有微微凉意,湖里的荷花开了又谢,莲子都已采摘完毕,有些荷叶已经慢慢枯萎,裴行蕴想着眼见秋收在即,算着时辰他也该回来了吧?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府里的人都在安睡,只有护卫们偶尔从各处巡视而过。突然,空中凌厉的箭弩声破空而起,护卫们来不及拔刀,就三三两两倒了下去,惨叫声四起响彻夜空。
裴行韫蓦地被惊醒,强忍住心慌抓起外衫胡乱套上,当值的张嬷嬷手上捧着灯奔进来,惊慌失措的说道:“娘子,府里进了贼子,青河带着护卫已经赶过来了。”
敢闯进大都督府里的,怕不是普通贼子。裴行韫疾步往外走,急声吩咐道:“让院子里的人都不要惊慌,能找地方躲起来的就先躲起来,别跑出去白白丢了性命。”
“我这就去,你也别出去,院子里有重卫,他们一时半会还打不进来。”张嬷嬷抓着裴行韫,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想寻个地方将她藏起来。
“快去,要是他们打了进来,这屋子里藏也藏不住。”裴行韫推了张嬷嬷一把,她才略微回过了些神,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传话。
外面的打斗越来越烈,刀剑碰撞与喊杀声不断钻进耳朵。裴行韫静静站在屋子里,用力的掐着手掌心,让自己平静下来。
闵冉去了瀛洲之事江州上下无人不知,他现今人不在府,敌人却派人这么多人硬闯进来,想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命。
这个世间如此恨自己,想要自己命的人第一怕得数她阿爹裴半城。再有要是自己先前没有猜错,裴八娘与杜相做了交易,她死了引来杜相不舍,一怒之下为她来报仇了么?
可杜相要是有那么在意裴八娘,也不会舍得放她来江州。裴行韫这时心下一凉,冷汗几乎湿透后背。
她顾不得其它,打开屋门冲了出去,只听见外面重重的脚步声传来,青河手提着刀,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跑到了她面前,见她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裴行韫急声问道:“青河,大都督带了多少亲卫去瀛洲?府里留下了多少?”
青河一愣,旋即脸色大变,说道:“大都督将亲卫大半留在了府里,只带了小半数的人去瀛洲。”
裴行韫绝望的闭了闭眼,不断祈祷上天还来得及,“外面的情形如何?能看得出来是哪路人马吗?”
“府里的护卫多,现已将他们悉数控制住。”青河脸色惨白如纸,声音中都不由自主带着丝颤意,“他们进退有度杀人极有章法,又使用了重弩,我估摸着是军中好手。”
裴行韫使劲咬了一下嘴唇,令自己声音平稳下来,她冷声说道:“别管府里,你领着亲卫前往瀛洲方向去寻大都督,一定要快!”
“是,我这就去,张大牛管着府里的护卫,你有事寻他便是。”青河稳住神,对着她叉手一礼后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快速吩咐小厮,很快人马从府里疾驰而出,朝着瀛洲方向飞驰而去。
张嬷嬷将院子里的人安抚好,出来见到青河一闪而过的身影,忙又来到裴行韫身边,担忧的问道:“娘子,青河怎么走了?”
“外面已经没事,我们出去瞧瞧。”裴行韫说完抬腿往院外而去,张嬷嬷小跑着跟上,才到院门口,便有一个黑壮汉子领着几人快步而来,远远瞧见她就几叉手一礼,声音如洪钟般响亮:“末将张大牛见过娘子。”
裴行韫瞧着他一身黑衣,做衣衫已经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鲜血,她朝他摆摆手说道,“张将军不用管这些虚礼,府里四处可否都查看过?可有漏网之鱼留下?”
“主子们住的院子处都有安排人守着,护卫们也进去仔细搜过,没有见到可疑闲杂人,各处院子的管事们也都仔细辨认无误。就是大娘子她们的院子”
张大牛抓了抓脑袋,憨厚的脸上透出些无奈,“她们说小娘子的院子岂能让臭男人随便进去,这黑灯瞎火的,怕兄弟们污了她们的名声。”
混账东西!裴行韫暗自咬牙怒骂,她心里邪火直窜,冷冷的说道:“你们跟我一道前去。”
张嬷嬷忙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裴行韫冷着一张脸走得飞快,张大牛带着护卫跟在身后,到了闵大娘她们的院子,护卫一个箭步上前,砰砰砸响了大门。
“娘子说了,她们这时衣衫不整,不能见外人。”门房哭丧着脸在门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