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日后,冯母的身体日渐好转,冯府也一日比一日有生机起来。
转眼便是八月初七,冯母一早便命人在前院搭了戏台,定了金陵城很是吃香的一个班子的几出新戏。
原是冯府守制许久,趁这次做生日冯母便将往日里少来往的亲朋好友一并请了,连铺子、田庄上也都放假一日,已示庆贺。
这日一早,徐光便登了门,同来的还有他母亲邱氏与妙儿,众人自是十分欢喜,那妙儿一进门,何连之便扑上去将她搂在怀里,在镖局时妙儿便与他亲近,如今几月未见,喜得小丫头直唤他小何哥哥,亲热异常。
因冯家一向仁义,与街坊邻居都十分交好。故一上午四邻相继登门来贺,把个冯家母子忙得不可开交。至晌午时,又见曹管家亲自领了全捕头、张良和侯勇进了来,冯渊忙上前迎了,命海棠速速上茶。俄顷又有福运来的小厮代欧阳越送了贺礼过来。
彼时,冯家药铺、米铺以及田庄上一些管事以及得力又忠心的下人也赶来道贺,其中不仅有王大夫、何泉、李明毅,还有曹福家的两个儿子曹天来、曹天宝,桂嬷嬷的当家张来、儿子张福生,陈嬷嬷的当家、冯龙的老爹冯之越,还有一些便是英莲来了一年也从未见过。
这一天冯府可谓前所未有的热闹,但人多必事杂,也是前所未有的忙碌。堪堪几个时辰,来的客人竟满满坐了六桌,男客与堂客分坐两边,偶有几个小童离座,四处窜跳打闹,众人欢喜,也不阻止。冯母特地派了人传话来,这些年冯府各处亏得这些人费心照料,特意命人新加了三桌酒席,与铺子庄上的人坐,大家随意吃喝,不必拘泥,大有令主仆尽欢之意。
且说英莲这日也不闲着,她领着海棠、秋嬷嬷在厨房帮忙,然冯府里已许多年未做过这么大的酒席,人手不够是自然的,亏得冯渊心思缜密,昨儿晚上便已差人去东郊别院将金嬷嬷、李嬷嬷接了来,还从田庄找了十个仆妇打下手。
“姑娘,茶叶剩得不多了,要不要差人再去街上买些。”海棠一上午蹲在炉火前烧水泡茶,说话的工夫鼻头还在滴汗。
英莲忙道:“不急,你歇会儿吧。刚秋嬷嬷说了,前面不一会儿就开席了,等吃完饭谁还能喝下多少茶去?”
“也是。”海棠说着,想要擦汗,垂头找了半天却没看见帕子,所性抬了抬手,就着袖口胡乱擦了两下,笑道:“不过亏得咱们的茶果准备得充分,我做梦也没想到今儿能来恁多人!”
英莲无奈,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道:“人多更要讲究些,你的帕子呢?”
海棠撇撇嘴:“不晓得,恐是丢了吧。今儿我这前院后厨少说跑了不下百趟,也不知道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英莲摇摇头,正欲说她两句,却听见曹福家的在外头唤她。她忙应了一声,带着海棠出去。
曹福家的见了她,喜得眉开眼笑道:“姑娘怎么还在这儿?可叫我好找。你快莫忙了,太太在前头候着你吃酒看戏呢!”
英莲原想再过些时候,等菜上齐了再去,却禁不住曹福家的再三催促,便连秋嬷嬷也过来劝她:“姑娘,你先去吧。这儿有我盯着呢,决出不了错的。”
英莲奈何不得,只得跟着曹福家的去了。
及到前院,冯母已命冯渊点了几出戏,此时正演到□,众人都拍手叫好。英莲见台上几个人儿扮作猴子模样,翻来滚去,打得天昏地暗,又见后面挥着几竿彩色旗子,上面写着美猴王字样,便知是《西游记》,心下也觉得有趣,忙行至冯母那桌,行了礼入了座。
冯母又命她点戏,英莲此前从未看过,哪里会点,也不敢造次,忙让徐光之母邱氏以及几个邻家太太先点。哪知众人都笑说点过了,英莲无法,只得随便点了一出《满床笏》,然她这个现代人到底对戏文一窍不通,全场听下来竟不知哪一场是自己点的。
且说这一场生日宴又是唱戏又是吃酒,竟足足做了两个时辰才散,那些宾客们真真是酒足饭饱,兴尽而归。
目的达到,冯母也十分开怀。但劳累了这一上午,她也着实困乏得很,待冯渊送了客人出去,她便自回了静心院歇午觉。
英莲服侍了冯母睡下,出来时却见徐光仍在前院,十分好奇,上前问道:“徐少爷,你刚刚不是跟着徐夫人出门去了,怎地又回来了?”
一旁收拾东西的海棠忙笑道:“姑娘,你可不知道?这厮脸皮真厚,死活赖在咱们府上不肯走,只说白日里来的闲人太多,中午的酒喝得不尽兴,晚上还要接着喝,非把咱们少爷灌醉不可?”
徐光平日里是和英莲、海棠嬉闹惯了的,此刻也丝毫不恼,摸摸鼻子反驳道:“小黑,你可不许冤枉我!我如何是死赖着不肯走的,分明是六师弟抢了妙儿不许我带回去,我才迫不得已留下来的。”
“没空听你胡诌!”海棠白他一眼,收拾了一堆碗碟往后厨去了。
英莲摇头苦笑,刚要说话,却见着何连之抱着妙儿从门口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冯渊、慕耀,忙走上前去。
谁知妙儿见了英莲,十分欢喜,主动伸手过来要她抱。这一举动,倒叫何连之十分委屈,竟郑重其事问她道:“我抱得你好好的,干嘛非寻九儿抱你?”
偏妙儿不理她,依旧将手探向英莲,连身子也直往她胸前凑。
这下何连之却是恼了,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哎哎哎,你看看我,我可是你小何哥哥。有我这般俊俏风流的人抱,你还不知足?今儿我偏不让九儿抱你。”
说着,便抱着她一溜烟跑进府里去了,任凭妙儿在他肩头哇哇大叫,拳打脚踢,最后还是徐光看不过,追着他夺下来了。
英莲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捂着嘴咯咯直笑,美目盼兮,容色嫣然,连眉间那点胭脂记都灿烂起来。
冯渊原本被多灌了几杯酒,此刻热气上涌,正有些头疼,不想却见了英莲这般开怀模样,心下顿时舒畅许多,只看向慕耀,淡淡道:“从前我总以为做寿吃酒是件极磨人的事儿,如今总算体会出其中一点妙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