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做的事,和侄儿不相干啊。
这样想了,才把神色回转过来,依旧和梨花说亲密话儿,吃菜。
吃饭的时候,宋壬就像铁塔一样,守在宣怀风身后,离着宣怀风不到三步的距离,本来梨花进了房就请他也坐下,宋壬不肯。
现在见吃到半路了,宣怀风又不怎么动筷子,估计已经吃饱,宋壬就走上去,弯了腰在宣怀风耳边说:「宣副官,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总长说了,晚上回来,还有公务上的事要交代您。」
他故意没把声音放太轻。
梨花在宣怀风身边坐着,立时就听见了,转过头来问:「怎么?宣副官还有事要办?」
宣怀风和一桌子脂粉香飘的女客同席,其实很不自在,想着来过一趟,也已经可以了,便顺着宋壬的话,点头说:「确实还有一些公务要办。」
梨花大概是知道他心思的,很识趣,也没有多加挽留,亲自把宣怀风送到馆子外。
小飞燕却问:「宣副官,我可以晚些回去吗?」
宣怀风想起早上她说的事,问:「你是要给你姐姐买礼物?」
小飞燕点点头。
宣怀风说:「那你留下吧,陪陪你姐姐。」
梨花听了,好奇地问:「什么礼物?」
小飞燕便朝梨花露着小白牙,害羞地一笑。
宣怀风代她回答说:「她今天预支了薪金,说要给你买一份礼物呢。这可见她这做妹妹的,对你的心了。」
梨花又惊又喜地看着小飞燕,说:「这怎么行?我当姐姐的,还没有送你礼物呢,倒要你给我送东西。」
小飞燕说:「别说这种话了,你问问宣副官,我是诚心诚意的,连这个月的薪金都向帐房先借用了。等吃过了饭,我们到街上走一走,我非要买一个你喜欢的礼物不可。」
宣怀风便让小飞燕留下,自己和宋壬上了汽车。
汽车还没发动,宣怀风又把车窗摇下来,对小飞燕说:「女孩子出门,还是小心一些,我留个护兵下来,要他跟着你。晚上你就跟他一道回公馆,要是路远,就坐黄包车,到了大门,叫门房帮你给车费。」
指了车门外的一个护兵,对他说:「你今晚就当一回护花使者吧。」
护兵听见「护花使者」这个时髦词,觉得挺新鲜,又挺有面子,心想着,和宣副官做事还真不错,就算给他使唤去给女人当跟班,心里面也舒坦。
便敬个礼,雄纠纠气昂昂地回答说:「是!」
宣怀风笑着把车窗摇上,汽车就在他们面前开走了。
回到公馆,没想到白雪岚已经回来了,还洗过了澡,穿着一套白绸睡衣,头发半湿,浑身有着一阵清慡干净的味道。
他正坐在小圆桌上,对着桌上几张写满字、画满图的大纸思考,把一枝美国钢笔的尾巴啣在牙齿中间,无意识地咬着。
抬头透着窗户看见宣怀风从院门那头过来,白雪岚便把钢笔从嘴上取下来随便往柜面上一丢,又将那一堆纸乱七八糟地归拢了,全扫到一个抽屉里去,再把抽屉合上。
等宣怀风推开房门,他就迎上去,一双眸子乌亮精明,淡淡笑着说:「好家伙,准你去吃一顿饭,吃了大半个钟头。我临走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啧,这一身的女人脂粉味。」
在宣怀风脖子上嗅嗅,故意把眉头皱紧,捏着鼻子说:「不行,都要把人熏坏了,快给我洗干净。不洗干净,不许你碰我。」
挥着手,一副要把宣怀风打发了的模样。
宣怀风好气又好笑,说:「也不知道有什么喜事,把你乐成这样,一见面就拿我开玩笑。真的那么大脂粉味吗?」
自己往自己身上闻了闻,似乎真有一股很腻味的香。
他说:「好罢,我就去洗澡。」
进了浴室,惊喜地呀了一声,从浴室里探出半边身子说:「你真的买了一个法兰西浴缸回来?这么快就装好了?」
白雪岚笑道:「有钱干什么事不快?看中这法兰西浴缸,洋行还说不敢卖,是一个富商已经定下的,我打了个电话过去,人家当即就答应让给我了。抬回来,接一根热水管子过去就行了。今晚就用一用,好不好?」
宣怀风说:「我从前在英国读书,公寓的房间也有浴缸。冬天泡在热水里很舒服,夏天用,就太浪费了。我还是站着洗吧。」
白雪岚说:「管他呢。难道以我们的本事,连冼澡的热水钱也会发生困难不成?」
宣怀风说:「天底下总有一文钱逼死英雄的时候,我叫你节省一点,总归对你有好处。」
说完,就把门掩上了。
白雪岚走过去推门,发现竟是锁上的,脸上便露出笑来,伏在门上,曲着指头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