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派人看着他,时刻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他遂但笑不语,只静静地垂首看她。
那双满载柔光的狭长眸子宛如深不见的漩涡,看一眼,便不由自主被吸附进去。她沉溺进那漩涡里,心中恼恨他竟对她使杀伤力这般大的美人计,面上却是再也负气不起来了。
却说陆铭等人自在这小小院落安顿下来后,便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开始探查走私军火一事的脉络。
白日里陆铭明面上应下官员乡绅的邀约,一同前往各个酒楼茶肆用膳品茶听曲儿,摆出副查案是假,前来漠城大发横财以黑吃黑是真的狂浪姿态。实则夜里反复翻看着暗桩搜罗来的情报线索,不断调整着放出的每一条线,缩小侦缉范围。
这几日陆铭忙,沈婉柔却也没有闲着,一面学着做北地的特色吃食,一面将漠城太守送来的几个年轻女子见了个七七八八。也并非是她气量小,容不下人,只那些女郎日间不见她们拿起扫帚来打扫宅院,一到日落黄昏兄长快要回府时,便一个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全都冒出来了。
倘使仅止于此,那也就罢了。只谁人见过穿得跟花蝴蝶似的来做洒扫之事的女子?扫着扫着,还能给你即兴舞上一段。露出的一截白嫩细腰一扭一扭的,还专挑自家兄长在的时候扭,她能不气愤么!
于是沈婉柔便养成了每日一到固定的时辰便去正门口候着陆铭,拿条锦带给他蒙上眼的习惯。
“兄长眼下既一心忙着处理公务,须得全神贯注投入方可,莫教那些个情情爱爱乱了心智,念念可都是为了兄长好。”她一面替他系好锦带,一面苦口婆心道。
他抚了抚眼上一层柔滑布料,唇角的笑意加深:“都听念念的。”
只让沈婉柔没有料到的是,那一群女郎竟还懂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这日在她牵着自家兄长的手向后院行去时,她们也不起舞了,竟齐齐唱起了歌。那嗓音清脆悦耳,婉转动听,便是同为女子的她,听了这靡靡之音也难免心猿意马。恨得牙痒痒,她踮起脚来伸手捂住了他耳:“快回去。不许听!”活像个怕孩童学坏的老妈子。
好容易将兄长送回了卧房,她痛定思痛,深感一味的退让只会助长他人士气,她也是时候该拿出点颜色让她们瞧瞧了!
翌日,沈婉柔便带着府中先前买来的丫鬟菱香,一道前往了漠城之中最大的成衣铺子毓成庄去采买衣物。菱香约莫双十年华,是憨厚实诚的模样,回话时从不油嘴滑舌,向来有一说一。所以当她每试一件菱香便双眼放光直点头说好看时,她深以为然,当下小手一挥,吩咐掌柜的将那些绫罗纱衣全都包起来。
从毓成庄出来,她将欲抬脚向路旁的马车迈去,一抬眼却见一位着四喜如意云纹锦衣的年轻男子从斜侧急急迎了上来,口中不住唤道:“姑娘稍等。”
她不动声色退了半步,笑意未达眼底:“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小生方才远远便瞧见姑娘进了这绣庄,故一直守在门前,想斗胆问一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说话的这男子倒是生了副好皮囊,只脚步虚浮,面色枯黄,眼下青黑不散,想必是纵欲过度所致。仅凭一个背影便愿意苦等她许久,一开口又是这样直白问她姓甚名谁,可见其莽撞呆傻有余,睿智沉稳不足。
正要出声回绝,身后跟着的菱香却突然贴近了她耳畔低语:“姑娘,这是漠城太守范良家的嫡公子范玦。”
闻言,到了嘴边的说辞立时一转,她盈盈一福,笑得真切了些:“小女姓沈,家住青衣巷自北向南第一座宅院。”
这就是住在太守府近前啊!那范玦听后,欣喜更甚,只觉天赐良机上天垂怜,竟让他觅得如此佳人,且佳人就在他嘴边。这不就是一张口的事么,心中越想越美,他又上前两步想要说些甚么时,却被那柔和女声打断了:“小女今日出府本是置办些必要衣物,如今家中还有急事,便先回了。公子,我们有缘再见。”说着,径自转身登上了马车,转瞬驶远。
范玦眼睁睁看着她匆匆离去,中途本想出言挽留,可转念一想,这美人就住在太守府旁,他日后若是想寻她,还怕逮不着机会么?遂做了回君子,静静目送着这令他一见钟情的姑娘渐行渐远。
却说沈婉柔一回到府邸房中,便迅速吩咐菱香烧水来供她沐浴。因着此次偷逃出来没捎上熙春拂冬,故眼下也只能让这手不甚巧的婢女为自己挽了个较为轻简的垂云髻。细细描了眉,薄涂口脂,镜中的女子粉面朱唇,明艳动人,单单看着,便堪入画。
最后换上身蝶戏水仙漩涡纹纱绣裙,便摇曳生姿地向那前院影壁后行去。
院中早已候着的莺莺燕燕一见她今日装扮不俗,皆是时不时便向这边瞅上一眼。沈婉柔不理会她们满怀探究的目光,只稍稍抬起了下巴,指派着菱香:“给我去取张四脚木凳来。”香菱麻溜儿地照做了。
于是这日傍晚,陆铭并未如往常一般在府门前见到小姑娘,困惑中夹杂着几分难言的失落,他步伐有些快地向庭院中走去。
而沈婉柔此时已然踩上了木凳,正站在一棵石榴花下翘首以盼,甫一见到陆铭的身影,便直兴奋地同他招手:“兄长你快看,这石榴花开的果真鲜艳,念念摘几朵下来送你可好?”说完便作势踮起了脚,要探身去够那垂下树枝上的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