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彬今天又是上夜班,即便是下班顺利,也要十二点半才能到家,这会儿他一个人在家。赵彬不在家的时候,他总觉得做事不太有精神,像这种时候,他只能自己泡上咖啡提神。做了几张ppt,他又有些走神。天气开始凉了,衣柜里要收拾一下了,星期五上夜班,星期六回来顺便扫除一下吧。还要去超市买个收纳箱,把夏天衣服先收一部分进去,听说有一波秋老虎……
急诊科今天又不能准时下班。十点过的时候,120车送来一个老年男性,是路人发现倒在地上,然后打电话呼叫的120。但救护车到地点的时候,除了倒在地上的老人,周围没有其他人。
“没有找到打120的人?”赵彬跟着担架车往抢救室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现场没有目击者?”
120跟车的急诊医生一叠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120那边,呼叫的人只说看见一个老头在地上,其余什么也不知道。打电话的人当时没有判断意识状况,也没有说看到老年人时候的样子。估计他呼救也是站得老远。现在救人都要警惕,可以理解。”
这种情况非常麻烦,赵彬忍不住挠头:“到底当时什么情况啊,这样怎么检查?关键是病人姓名、基本信息都没有,家属也没办法联系……”
急诊科一年也会遇到几次收这种无名氏病人,针对这种情况,还是有一个比较成熟的流程。赵彬通知了住院总和今天值班的上级,上级通知医院行政值班,医院通知社区派出所,派出所根据救护车发现病人位置排查走失人员。
留给急诊科的问题是,怎么进行救治。
赵彬先撇开其他问题,给病人查体。病人意识是一个昏睡状态,呼喊、拍打能叫醒,但无法正确回答问题,停止刺激以后,患者立刻又进入睡眠状态。全身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没有闻到特殊气味,衣服上没看见呕吐物的痕迹,全身皮肤没有明显贫血貌或者黄染,瞳孔反射灵敏,口唇无发绀,听诊肺上有少许湿罗音,没有干鸣,心率整齐,腹部查体没有明显异常,痛刺激肢体活动没有明显障碍,双下肢病理征未引出。赵彬初步判断是有肺部感染。但单纯的肺部感染不能解释病人现在的意识障碍情况。还需要检查其他器官功能状况。
打开急诊科系统下“无名氏”的病历,他开了最简单的抽血项目和一个胸片,只查了血常规、转氨酶、肌酐、尿素氮、电解质、凝血。血气分析的费用相对较高,目前指氧饱和度正常,暂时不测。血糖也只测指尖血糖。心电图急诊科床旁直接做。护士抽血和查血糖,护工带病人去拍片。
根据目前的现状,处理“无名氏”能做的就是这些。如果这个无名氏找到了家属,急诊科会根据病情进一步检查治疗;如果无名氏一直没有家属,急诊科的治疗只会给基本治疗,维持病人基础生命体征。像这样没有个人信息的病人,他的后续治疗费用没有任何保障,如果不交费,所有医疗费用都将由急诊科承担。这是所有医院都最不情愿接收的病人。轻症的还好,自己科室承担,分摊给每个人也不痛不痒,有的重症病人,花费巨大,分摊下来就令人难受,最惨痛的情况,可能直接损失一个月的奖金。在一些医院,还出现过积极抢救之后病人死亡,家属死后出现,要求医院赔偿的情况。
急诊科对这样的病人,是又重视又警惕。
拍完胸片回来,病人意识恢复了。护士来告诉了赵彬一声,赵彬看了手上的病人,赶紧叫上二线一起去看他。
“大爷,你怎么不好?”赵彬大声问道。
病人明显有些听力下降,侧着脑袋听,表情疑惑。赵彬又贴近他的耳朵问了一次:“大爷,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大爷终于听清了,非常认真地自己看了自己一会儿,说:“没有哪里不舒服。”
二线又过来,对着病人耳朵说:“大爷,你今天晚上摔倒在地上,是怎么回事?”
病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个医生:“我没摔过啊……”
赵彬和二线哭笑不得,二线又问:“那今天晚上你出来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病人左右看了一圈,说:“哪里都不对。”
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这个问答是牛头不对马嘴。二线拍拍脑袋,放弃问答。赵彬继续尝试了一下:“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病人非常诧异地看着他:“我没出来啊?”
赵彬也是一阵头大,一字一顿地问病人:“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离开你自己家的?”
病人表情很复杂,似乎在想什么,二线和赵彬对望了一下,都以为会想起什么,就听见病人说:“我是十八岁那年离开的家。那一年,我从乡里走去城里,我要去当兵,去参加保家卫国,抗美援朝……”
两个医生都捂住了脑袋。旁边等医生指示的值班护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爷,你叫什么名字?”赵彬打断他的回忆,问道。
病人停顿了很久,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清楚。赵彬又问了一次,老人直接摇头说:“记不得了。”
赵彬想了想问:“还记得你家里人名字吗?我们帮你通知家人。”
病人回答:“我家人,我老伴儿在农村里,我儿子女儿都出去工作了。”仍然没有提到家里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