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个词重重地刺激了赵彬的神经,他立刻吼了过去:“三年规培,读完了还‘再说’什么?一个规培读完根本不可能留院!不留院你又打算以后哪里工作?”
罗铭遥不敢说了,他心里确实没有三年规培结束后的打算,选择规培,已经是得过且过,拖一阵是一阵的打算。
赵彬看他埋着脑袋,缩着脖子的样子,就知道他准备逃避这个问题。他心头火烧的更大,就要忍不住开训。然而这个样子,却又让他心软,什么狠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到底要不要逼他一下这个问题上纠结良久。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这样的压抑,是两人同居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去摸自己手机。赵彬群里也有消息,他借着机会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注意到时间已经晚了,今天是他的下夜班,他也该出发去医院了。想像平时一样给罗铭遥道个“再见”,吻一吻他,回头又想今天才生了这么大的气,要让他好好反省,于是抓起手机,门口换了鞋就走了。
罗铭遥听到他的动静,反应过来人要准备上班了。正要起身送他,就看见他怒气冲冲的背影。他心里慌乱了。这一次,赵老师是真的嫌弃自己了。
赵彬到达急诊科早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是因为心里憋着气,走的时候也提早了,路上脚步又快,早这么多到,坐在休息室又想自己这个气没意思,来这么早不如在家抱着人好好说话。
他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罗铭遥发消息,又觉得这件事上面自己不能先服软,必须让他认真对待,这是为了他自己前途着想的事情,罗铭遥怎么能没有一点计划和安排!他一定要好好管管!于是他最终打开聊天对话界面也没输入东西。想来想去,恼火地把手机扔进包里,算着时间充裕,出门去给今天值班的人买夜宵。
这一场冷战就这样持续到了春节前。罗铭遥不会改变做出的决定,也不愿明说自己不再读博的理由。每次赵彬要跟他谈这个话题,他就压低头坐着,一副学生做好准备挨老师训的模样。赵彬也不愿放松要求,只想他改变想法,认真考博。两个人回家也没人主动开口,睡觉也是背对背,都等着对方松口。
大年二十九,赵彬下夜班,接班时候急诊科就是乱糟糟一团。从口腔医院来的120刚到,救护车上下来三四个家属,又是吆喝“快不行了”,又是叫“医生救命”的,现场差点失控。口腔医院急诊一般就两个人,派来跟车的是实习医生,处理事情没那个底气,胆战心惊地跟在担架车后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赵彬换了白大褂直接出来帮忙接病人。扫了一眼口腔实习同学的胸牌,写着:八年制口腔医学,柏小黎。
带着病人进入抢救室,检查病人,病人颜面部和嘴唇明显肿胀,躺在床上费力呼吸,意识虽然清醒,但这个呼吸情况看来,病情危重。实习医生柏小黎无措地站在抢救室,两个内科急诊医生紧张地查体,护士跑来跑去装监护仪,那抽血针准备抽血。病人因为呼吸困难不再说话,房间就这样陷入尴尬的沉默中。赵彬瞥了实习生一眼,柏小黎茫然地回看。
赵彬烦躁地说:“病史!说病史!总不可能八年制出来实习这么久汇报病史都不会!说你们的治疗和初步诊断!”
柏小黎吓了一跳,赶紧组织语言,有些结巴地汇报病史:“病、病人,中年女性……那个,主诉是口腔溃疡7+小时。查、查体,左侧颊粘膜1x3大小溃疡……”
“你不要紧张……”值班医生哭笑不得地打断他,“赵彬,收着脾气,把学生吓到了。就说你们口腔看了,怎么回事就送我们急诊来了?”
柏小黎放松下来,把病历汇报考试的格式扔一边,讲道:“病人来是因为口腔溃疡来的我们那儿,她给我们提供的情况是下午五点过开始出血口腔溃疡,当时疼痛能忍受,后来觉得越来越严重,就到口腔医院来就诊。今天我们病人很多,还没看到她,她跑来找我们护士说能不能插个队,实在疼得不行了,说感觉溃疡都长到喉咙上,呼吸都受影响了。我们老师马上出来看,就看见她嘴唇、脸都肿了,差了溃疡不大,咽后壁也没看到溃疡,听她说有呼吸困难,怀疑有过敏,就让我跟着救护车赶紧送来了。”
“家属,来一个知道情况的!”赵彬对着抢救室门口喊了一声。
病人的丈夫满头汗地冲了进来。
“今天一天都吃了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以前没有吃过的?”赵彬问。
丈夫擦擦汗,摇头:“没有,今天一天都在家里吃的,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赵彬继续问:“以前有过接触东西、吃东西还有药物过敏吗?”
“没有,没听说过!”丈夫说,“这几年也没生病住院,不知道什么药物过敏!”
赵彬扫了一眼监护仪,心率10病人的呼吸困难有进行性加重。这种时候到底什么原因引起的已经不重要,就查体和病史来看,可以基本判断是喉头水肿,继续拖下去,呼吸困难加重,只会造成窒息。
赵彬迅速向家属介绍病情,建议随时准备器官切开:“目前喉头水肿原因不明,我们本着抢救生命的原则,先对症,用激素把水肿稳住。但是,找不到原发病,就是指标还没有治本,随时可能出现病情加重。到时候喉咙这里就进不了气了,人可能就是活活窒息死。那时候就必须器官切开,从这里,插管子进去,帮助她通气。总要过了呼吸困难这一关,后面才能有机会往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