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婢女在屋内的炉子中燃碳火,等淡淡的暖意升起来时,她们才退下去。
“世子今天出去得也太久了些。”南夫人给她抱来一个暖手的铜炉,放她怀里。
“我听平福说母亲请了僧人过来,现在该是没空管我。”钟华甄手纤细,她坐在罗汉床上,轻轻按了几下腰。
南夫人问:“世子今日出门感觉如何?可有恶心异样?”
“今天还好,只是觉得最近口味变化大,前几日还喜甜,今日吃了酸蜜饯,甜甜酸酸的,竟觉比平常好吃不少倍。”
钟华甄从怀里拿出李煦送的东西,放在小几,又抬手解身上的大氅。
南夫人接过大氅,去挂在紫檀木架子上。
钟华甄道:“这奁匣中是太子殿下让我借口自己挑选赠与母亲的耳坠,但母亲在家常素服,不太喜欢这些珍贵物件,我又不得不收。我记得太子从前给过我一块羊脂玉佩,同那个放一起。”
耳坠两字让南夫人神情震惊,她走上前,低声问:“太子殿下和长公主关系又不好,怎么会突然想起送这种,难不成是知道你……”
这种女儿家的东西钟华甄从来不用,平常都只是束带束发,不会用太多无用的配饰。太子突然送这么明显的东西,怕是知道了什么。
“他不知道,”钟华甄摇头,“只不过是今日随他出去听了些见不得人的私密事,不能外传,所以他想借这些小东西来搪塞母亲。”
南夫人心中起疑,怕李煦是借送长公主的风送钟华甄。她问了一句钟华甄,得到准许后,在她眼前打开匣盒。
钟华甄手里抱着暖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她的长发搭肩,身上气息干净,脸色也比昨日要红润得多。
南夫人打开木匣后,巴掌大的奁匣中装的两颗大红宝石耳坠直直映入她的眼帘,晶莹剔透,雍容华贵,南夫人却感觉被噎了一口,顿时明白钟华甄说太子不知道的原因。
她轻轻合上这精致的木匣,心想这宝石大是大,模样也稀奇,但这种只适合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不仅是小姑娘,连长公主都不适合这种样式。
钟华甄看出她的想法,微微摇头道:“太子喜欢实用些的,越大越好,那些精美小巧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习惯就好。”
南夫人把东西收起来,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以后要是有了心上人,恐怕也只会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挑份首饰都能挑成这样,也是少见。”
第33章
自上次雷雨之后,天就一直是阴沉沉的,偶尔有两次放晴,也是在下午。钟华甄上次和李煦分别后,在府中待了快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都没见过他。
落胎一事急不得,她在府中也没什么大动静。贸然在家中喝药,被长公主发现的概率太大,不划算。
长公主连借兵帮李煦这道坎都过不去,像有身孕这种事,如果被她知道,只怕会气出病来。
钟华甄只能等合适的时机。
京城端倪初现,三皇子频频出现在将军府,几天前去探望太子被拒,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刺杀受伤,太子意图谋害三皇子的言论甚嚣尘上,府衙尚来不及制止,又传出太子涉嫌陷害冯侍郎,派人杀害郑将军的事。
这些事传得太快,就算再怎么迟钝的老百姓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相府在城西一带的复林路,周边都是身份不低的达官显贵。这天晚上,侍卫护着张相的马车回府,马车之中不时传来几声老迈的咳嗽声。
张相一下马车,张夫人便前来搀扶他进去。
张夫人嫁进张家已经有四十多年,为张相生了四儿三女,两个女儿地位最为显赫,一个是先皇后,诞下太子,另一个是继皇后,膝下有个九公主。
相府内部清简,少有观赏的名贵之物,但张相好养鱼,相府专门凿个池子,给他喂养之用。
张夫人忧心忡忡道:“相爷,我又听婢女说坊间在议论太子与三皇子的事……”
张相咳了两声,张夫人又问:“相爷身体……”
张相慢慢抬起手,制止住她的话,他声音咳得嘶哑,问:“我那鱼你可喂了?”
“还没有,”张夫人头发也是花白,“不过鱼食已经备好,等着相爷去喂。”
“先换身衣服,”张相颔首道:“以后我要是走了,这池子鱼便交给你了。”
张夫人的鼻子一酸,点头扶他,“煦儿身子怎么样?我听说他一直在东宫养伤。”
“太子殿下的伤没什么大碍,他一向得天庇佑,已经好得差不多,”张相身形微微佝偻,“你也不用担心我,老方比我小五岁都去了,我也早有心理准备。”
张相口中说的老方,是他去扬州吊唁的方刺史,得病去世。
张相去年诊出不治之症,看过许多大夫御医,都是战战兢兢,在张相逼迫之下,才敢说他命数不多,两年可能就到头了。所以他才会对宋之康下手,断了他们私运兵器的线,逼大司马提前动手。
他剩余时日不多,拖不过郑家。
张夫人道:“琳蓉今天赐了一些人参回府,宫婢跟我说陛下近日焦虑严重,总睡不着觉,她今天傍晚下了旨,召长公主和钟世子明早进宫探望。”
继后的名字叫张琳蓉,是他们的小女儿。皇帝与长公主虽非亲生兄妹,但几十年的情谊比别的都要牢固,他宠爱长公主,对长公主的言语行径皆有宽恕,即便冒犯也能当做是她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