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然望着她。王妃只说我是被恒王从猎园里捡回来的,可没有说我是叫花子。我于是明白她其实早在回到恒王府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府内的事情,也知道府中有个代替她生活在府中的皇甫赤雪。她是故意的。果然,我们的目光再对视时,她眼中的得意和嘲弄很明确地表现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恒王忽然注意到我额头上的伤口,讶然问道:“赤雪,你受伤了?”
说着就拂过我额前的碎发想要查看。
忽见皇甫嫣然脸色煞白,神情痛苦地捂着腹部,倒在王妃的怀里。那只刚刚触到我的手立刻收了回去,皇甫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从王妃的怀里将皇甫嫣然抱了起来,“嫣儿你怎么啦?”
皇甫嫣然紧皱着眉头,“爹,我,我好痛……定是,定是在离家后常常吃不饱,饿坏了肚子,所以现在常常肚痛……”
王妃听了这话,眸中的怜惜和疼痛更加地深重,“快,快叫太医!”
我独自回到了属于我的院落。花圃里绽开大片的红黄色菊-花。王妃是最喜欢菊-花的,我细细地挑着那开得最喜人的摘了束。恒王已经另外僻了处园子,假山凉亭都是现成的,又加了许多精美的雕饰和白玉栏杆,月型门进入,翠竹掩印,所以那处园子就叫做翠微园。
它就是皇甫嫣然的园子。
这时候,想必所有人都去了那个园子。我悄悄到了王妃的寝宫,果然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在暗红色的高脚桌上,放置着一只很漂亮的瓷瓶,往日里折了花束都是插在那个瓶子里。
瓶子里原来的花儿已经有了调谢之状,我将它们拔出来,又把瓶里的水换了,这才将新采的菊-花插进去。
并且将那些菊-花细细地插过。记得王妃曾经亲自插过一次菊-花,大束花都剪去底部枝桠,只露出菊-花冠部。而此种插法的名字正是:桂冠沉醉。她曾说过,菊-花只有这种插法,才会显得华贵而掩淡了秋意萧瑟。
只是多数时候,她却只是零零落落地插几枝,倍显孤寂。
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当然要插桂冠沉醉。
我全神贯注地插花,根本没有注意到皇甫鹿鸣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跟前,蓦地抬头,对上他没有感情的眸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哥哥,你——”
他冷冷地打断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再叫我哥哥。你应该知道,我们从始至终都是陌生人。”
我无话可说了。
他看了眼快要插好的菊-花,蓦地伸手将瓷瓶拨下来,我阻拦不及,瓷瓶已经掉落于地上,片片地碎裂了。
啊!这可是母妃最喜欢的瓷瓶。
从我进入王府的那天起,这只瓷瓶就一直放在这里。我惊愕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的唇角带着讥诮,“你打破了母妃最喜欢的瓷瓶,我看你,怎么向她交待!”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他固然从来没有给过我好脸色,可是却从来没有如同今日这般地过份。
“因为,嫣然回来了!替母妃插花这种事,当然只有她能做。”
他只淡淡地答了这句,就走出了房间。留给我冷硬的背影。
我想我是明白了。嫣然郡主回来了,他们要把欠她的爱全部补回给她。而皇甫鹿鸣甚至不愿我替王妃插花,因为我的做法很可能得到王妃的赞赏,从而使嫣然不开心。这就好像,那里摆着盘很完美的糕点,但这糕点只属于一个人。
而皇甫鹿鸣的态度就是,谁要分享那块糕点,那么谁就是他的敌人。
我确信他已经把我当做了敌人,他黑亮的眸子里,那千年不化的冰冷,让我只觉得阵阵的寒意。
只得又回了自己的园子。圆形门的上方,写着月华园。门前只是我独自一人。再往里面走,仍然是我一个人。
我能理解那些女婢和家丁们。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如今,真正的郡主回来了,是应该过去表现表现的。很明显地,嫣然郡主就是恒王夫妇的手中宝,心头肉,丫头和家丁们跟着她也会沾着她的光,将来在园子里做事也更方便和理直气壮些。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苦笑。
不知道今日能剩余几个回到这月华园。
我像只游魂,飘飘荡荡在这孤寂的园子里。不知不觉地晃到了鸽舍前。里面十几只雪白的鸽子咕咕地叫着。它们的食盒里已经没有粮食了。想来因为我这个有名无实的郡主也连累了它们。丫头们都只忙着嫣然郡主的事,忘了喂鸽子。
我默默地去了厨房,拿了些粟米出来倒入食盒里,鸽子们立刻吃了起来。
很久之前,我从皇甫鹿鸣的一位师傅那里听说,鸽子是认得回家的路的。无论它们飞得多远,最终都会飞回来。他们也能够很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主人。从那时候,我就觉得鸽子是种很神奇的动物,至少它们比我聪明。
因为我从家里走出来,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