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蝉送走吕鹏,回到屋檐下,看一眼关起来的门,打开信。
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纸上洒了墨点,还有带血的指印。
谢嘉琅的字向来苍劲,写这封信时,敌人的攻势一定很猛烈。
谢蝉站在雨幕前,借着头顶火把的黯淡光芒,逐字逐句地读着信。
信写得简短仓促,只有寥寥数语。
全都是谢嘉琅对她的嘱咐,没有提一句他自己。
谢蝉一直看到最后,才看到一句:余为钦差副手,当以百姓为先,死得其所,含笑九泉,心中无憾,切勿以为念。
珍重。
嘉琅绝笔。
雨水打在屋檐间,也一滴一滴打在谢蝉心头。
她闭目,攥紧手里的信,把突如其来的泪意逼回去。
即使是命若悬丝的时候,谢嘉琅写下的绝笔信依旧理智克制,没有半点异样。
假如谢蝉不记得前世那盏灯,假如她没看到被谢嘉琅藏在书里的柳枝,假如她没有来找他、一直待在平州城,这封信可能是这辈子谢嘉琅留给她的最后几句话。
她会伤心,会惋惜,而谢嘉琅的心思将随着他彻底埋葬,永远无人知晓。
就像前世,谢蝉始终不知道谢嘉琅恋慕的人是自己,而他可能一生都没有对任何人吐露心里的秘密,哪怕那时她已经死去。
前世,寺庙里的他微微一笑,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肩头的雪……早已模糊的记忆交替在她眼前浮现。
沧海桑田,千年走马。
两世,他都如此小心翼翼。
身后一声响动,门从里面拉开,张鸿走出来,匆匆往对面去了。
谢蝉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屋里的谢嘉琅。
她在门外,他在门里,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
谢嘉琅看到她手里的信,脸上微微波动。
谢蝉走进屋,转身,合上门,再转过来,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吕鹏刚才过来了,带来你写给我的信。”
谢蝉问:“假如我没有离开平州城,你真的就像信上写的一样,可以九泉含笑,没有一点遗憾吗?”
谢嘉琅依然没什么表情。
郎心如铁。
他把自己埋得很深很深。
深不见底。
没什么,这一世,他们都好好地活着,她会一点一点把他挖出来。
谢蝉定了定神,想象着谢嘉琅变成小小的一团、灰头土脸、被自己挖出来的样子,笑了笑。
屋里一片漆黑。
她收起信,转身去拿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