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暮云进来的时候,只有一张小床,姬岁聿并不在这里。床头反正姬岁聿换洗的宫服,一双鞋子,一瓶药。主脑,“主人,姬岁聿好惨啊。”对很多人来说,经历从天堂跌入地狱的过程,还不如一死了之,起码不会承受那么多的苦痛。但对心里有恨的人来说,只要有恨,一切困境都不算是困境。但连锁的事件,也无法让人接受。这种人,内心会变得更加阴暗,变态。姬暮云坐在床上,床是用木板搭起来的,床上只铺了一床单薄的被单。沉重的脚步和咳嗽声响起,房门被推开,姬岁聿穿着一身单薄的宫服踉跄着走了进来。屋子里太冷了,连丝暖气都没有。屋内没点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姬暮云呼吸好似没有起伏,姬岁聿也没有发现他。等姬岁聿点了一盏小灯,看到坐在床上一身黑的姬暮云时,怔愣了一下。“哥。”姬岁聿僵了一下,垂下眼帘,“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离开上京了吗?”姬暮云并没有在意姬岁聿的不自然,抬了抬手上的剑,言简意赅,“来杀人,顺便接你去岁月。”姬岁聿在诏狱司走了一趟,正常人能拥有的情绪,随着那些落在身上的酷刑,都被一点一点拔掉了。姬岁聿嗓音有些嘶哑,“我不想离开皇宫,我想做东厂的掌印,我要报仇。”姬暮云站起身,狭小的屋内光他站着就被占据得差不多了。姬暮云神色淡漠,透过他看向紧闭的房门,“如果你想死,就继续待在这里。”姬岁聿偏头,盯着他冷硬的侧脸,轻声道:“哥,你也变了。”他哥以前眼里含着笑,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温润又疏朗的模样。可是如今呢?随着姬家的落败,好似所有人都在变。他哥以前明明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如今从他口中说出杀人,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冷然的声音响起,“想好了吗?”姬岁聿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想做东厂掌印,怕是要费些时日。他现在在御马监,这里的人对他百般刁难,丝毫看不到出头的日子。他手无寸铁,只能忍气吞声,整日的看着仇人在眼前晃。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接受来自仇人的辱骂和打压。姬岁聿想要去外面看看,走出上京,去看看娘曾经说的江湖。可他如今是个太监,还没有武力。江湖之中,能容得下他这样的人吗?这么想着,他也问了出来,充满了苦涩,“哥,我跟着你,能做些什么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顾怀和江天阔在上京城外等了许久,从入夜等到半夜,他们终于感受到了姬暮云的气息。“主子。”“公子。”两人压低了嗓音,朝来人喊了一声,随即上前帮姬暮云把姬岁聿带上了马车。马车是江天阔来到上京的时候置办的,出行前,少爷告诉他。姬暮云此行是来救姬岁聿的,还让他带了夫人给的治疗伤药。姬岁聿是被姬暮云从御马监扛出来的,姬暮云走得很快,也没避开姬岁聿身上伤。姬岁聿这会浑身都是汗,疼得眉头深深皱在一起。把人塞进了马车里,姬暮云看向江天阔,“你带他去岁月,帮他处理一下身上的伤。”江天阔愣了一下,“那公子呢?”他家少爷可是让他来盯着顾怀的,他要是走了,还怎么盯?姬暮云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杀人。”姬暮云转身欲走,江天阔脑子一热,站在前方拦住他,“少爷说过,让我跟着你,让顾怀送他回岁月。”姬岁聿探出一个头来,神色平淡,“你要去杀金嵘吗?”姬暮云浑身气质更冷了一分,“顾怀和你一起送他回岁月。”姬暮云取下几根萤针,交给江天阔和顾怀一人五根,“在古渡遇到了天香堂的人,暗处隐藏着七杀楼的人。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一些。”顾怀和江天阔两只耳朵听着,一双眼睛却看向手中的萤针。那萤针是白色和蓝色汇聚而成,里面充斥着一股令人胆颤的气息。即使是还没使用,他们也知道,这萤针不简单。但,这天下还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细致又精巧的武器。顾怀收下,想起白日姬暮云右手投掷的那一下,当时应该就是这萤针。顾怀应下,率先上了马,“那我在岁月,等主子归来。”既然顾怀都走了,那江天阔也没必要死犟着了。江天阔上了马车,“公子,岁月见。”等马车从眼前消失,姬暮云身影顿时就消失在了原地。姬暮云来到金家时,金家的人都陷入了沉睡当中。姬暮云从假山里走过,踩在地上压根没有一点声音。来到前院时,悄然来到了金嵘的屋子前。金越绝一死,金夫人气急攻心,昏迷了一日才醒来。金嵘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好过。但金夫人却对这个丈夫责怪不已,如果不是金嵘陷害姬家,他们的儿子也不会死。两人有了隔阂,金夫人转头怪起了褚卿月,说她进门没多久,就克死了自己夫君。不顾金、褚两家的情面,把褚卿月打发去了尼姑庵,从此一辈子青灯伴古佛。金夫人也和金嵘离了心,从卧房搬进了佛堂,替金越绝念往生咒,也替金嵘赎罪。“朝廷至死也要活捉你”金嵘以为给出了真金白银,有人接了他的单,他就能高枕无忧。金嵘住的地方,连个护卫都没留下,还真是放心。姬暮云推开房门,房门轻响,屋内漆黑一片,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朝床边走去。金嵘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好像梦到了姬羡之一家被斩首时的场景。那是入秋的第一天,姬家被收押进大牢,在秋日处决。可真到处决那一日,那天的天气阴蒙蒙一片,姬家二百多人,包括下人丫鬟都被押去了刑场。上京的百姓都跑去围观,他们穿着白色的囚衣,头发凌乱,脸色惨白。他当时就坐在监斩官身旁,姬羡之灰头土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的方向。往日意气风发的姬羡之,原来临到死亡时,也会害怕吗?他当时只觉得解气,终于把这个深得皇上信任、处处压他一头的通证司给拉下了马。他心头畅快无比,至于他儿子求娶姬暮云,那不过是为了拿到他落到对方手中的东西而已。但没想到他儿子那么蠢,在姬暮云嫁入金家时,居然买通了江湖中人,想要把姬暮云处理在外头。有人问起姬暮云,金家就随便找个借口,说姬家与外人有勾结。姬暮云联系了外头的人,把他从上京带走。可是在梦中,金嵘望着眼前放大的那具尸体,浑身上上下下都禁锢在原地,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姬羡之问他为什么要和南夷勾结,为什么要残害忠良?一连两个问题砸下来,加上姬羡之那具无头尸,金嵘满头大汗,边摇头否认边挪动身子。“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残害忠良。”“我没有,我没有……”金嵘猛然睁开眼睛,喘着粗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谁!”金嵘感觉到床前有人,靠近床里侧的那只手摸向枕头底下。一把冰冷的剑横在了脖子前,金嵘浑身僵住,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道:“姬,暮,云!”这上京除了姬暮云能来去自如以外,哪里会有人敢深夜闯朝廷命官的府邸?金嵘刚梦到了姬羡之来索命,如今又来了姬暮云,金嵘有些心神不宁。他慢慢平复了心绪,见到姬暮云如同见到了老朋友那般,“你满周岁的时候,我还曾抱过你。后来你长大,我还见过你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