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想去恨他呢!我恨极了他!”可恨皇帝没有用,她没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心里头的一点恨也徒劳。
人大约是个奇怪的东西,两者相距太大的时候,譬如她和皇帝,她的恨和爱并不能动摇皇帝的心思,不能左右他的看法,于是她转头把这种恨转移到了更加弱小的人身上,藉此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怨恨,和那一点不甘心。
庆复说:“你病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上的病。”
佟皇贵妃怔住,转瞬间又惨笑出声。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病了,她被关在这个皇宫里关得快要疯了!她眼里只剩了那个高高的后位,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那个位置。
可她做不到啊。
她从小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儿,阿玛从她懂事起,就告诉她,她的姑姑是慈和皇太后,她的表哥是当今皇帝,她将来会进宫,成为表哥的皇后,母仪天下。
他们说,你必须成为皇后,佟佳氏满门的荣耀都系在了你的身上。
她带着阿玛的期盼和阖族的希望进了宫,她的家族成了她乘风而起的力,也变作了她身上的枷锁。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擦干脸上的泪:“上次不是叫你给家里带话么?带了吗?阿玛说什么?我后面叫若烟去寻过你几次,只是一直没瞧见你,最近在忙什么?”
庆复偏过头,他不想骗姐姐,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说:“我一直在外头忙,皇上最近清查宫外的太监,把人都派出去了,一直不得空了。”
难免心虚。
佟皇贵妃应了一声:“要是忙就算了。”
庆复低着头不吭声。
她就又提起另一件事来:“你今年也十九了,家里头该给你说亲了吧?有没有看中哪家?”
“……”庆复摇头,“我如今只是二等侍卫,想先立业再成家,不着急。”
以免佟皇贵妃再拿这事儿唠叨自己,他迅速说:“我来的时候请的假不长,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说完,跟后头有人撵一样,飞快地窜了出去。
若荷从刚刚起就一直呆在屋子里,这会儿就说了一句话想要调节气氛:“六少爷是害羞了吧?”
结果佟皇贵妃擦干了眼泪,声音里带着冷意:“去查查六少爷最近和谁接触的多一些。”
若荷诧异,也不敢说什么,应了一声。
庆复从承乾宫里出来,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他顺着长长的宫墙一路走,心里却想着姐姐脸上的泪。
他在佟家是住过一段时间的,他的额娘快死的时候,佟家给他送了信,叫他搬回去住一段时间,庆复就去陪额娘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程。
回了家难免要和兄弟姐妹们打交道,对家里的几个人倒也算熟悉。他印象里的姐姐总是最骄傲的那个,头永远扬得高高的,那会她有一条心爱的马鞭,棕红色的,又油又亮,总爱甩着玩,爱听鞭子穿过空气时呼呼的声音,以及那声脆响。
只要那声音响起,他就知道是姐姐来了。
可后来阿玛说要送她进宫选秀,不许她再玩鞭子了,那条油亮油亮的鞭子就被压到了绫罗绸缎的深处……
现在的姐姐,熟悉中透着叫他认不出来的陌生。
他想着事情慢慢走,出了承乾宫,才出甬道,就听到一阵大笑。
宫里头很少有这样的大笑,那些嫔妃通常都是含蓄的笑容。是永和宫里传出来的,他一下子就能听出来是谁。
院子里,胤祚两条小胖腿疯狂地往前蹬,胤禛正骑着扭扭车追在他后面,一边追,一边喊:“抓到了抓到了!”
胤祚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抓到了,更加兴奋地往前跑。
结果他绕着院子跑了一大圈,光顾着看后台哥哥有没有追到自己,却没看前面,最后砰一下撞到了胤禛的小车上。
属实是自投罗网。
最后被成功地掐住了小脸。
云秀看着看着就笑了。
不过她也不敢让他们在太阳底下多玩,跑过一圈以后,看着差不多了,就叫奶娘一人拎着一个去给他们擦汗洗澡换衣裳。
胤禛还好,他爱出汗,自己也懂事,玩了一圈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奶娘要给他洗澡他也乖乖的。
胤祚就不一样了,他年纪小,怕水,一看见水盆就手脚并用地往奶娘身上爬,小孩儿嘛,力气又小的很,根本挂不住,最后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滑了下去,进了盆里。
云秀在旁边帮忙,猛不丁被他溅了一身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