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涣师徒在静能的带领下来到后堂饭厅,虚相早已等候多时,见得有人进来,朝静能打个招呼以后,便指引二人坐下。
这晚餐也很简单,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素斋”,但见得一方桌子之上,放着一个陶盆,内中盛有稀得不能再稀的白米粥,白饭与清水泾渭分明;陶盆边上有放有一个大土碗,碗中有酱黑色的事物,像似腌制的萝卜条;除此之外放有碗筷两双,便再无其他,显得寒酸之极。
刘涣其实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今见得具体事物,心中反差却不大。反而是刘涣的师父有些恼火,他往杌凳上随意一坐,对虚相道:“虚相大师,你就是这般接待好友的么?”
虚相呵呵一笑,也不言语,只顾着数他的佛珠,意思是,他这里就只有这等食物,爱吃不吃,随你的便。
大汉见得虚相这般表情,温怒道:“我虚相,莫非你不知道我的胃口么和喜好么?”
虚相仍旧笑而不答。
刘涣心想,只怕自己这师父任侠仗义,一生都在刀尖上舔血,行走江湖,必定餐餐都是大鱼大肉,这等清淡寒酸的食物,他如何能够下咽。以他对虚相的称呼,已经由“虚相大师”变成了“虚相”,看来确实对这食物很不满意。
刘涣起身谢过虚相,又为师父乘上“稀饭”,递给他一双筷子,道:“师父,大师一番好意,岂有不笑纳之理!”
大汉推开刘涣的筷子,怒道:“徒儿,少给他挂什么高帽子,这秃驴其实富有得很,偏偏这般招待我们师徒二人,他是家子气,是吝啬的和尚地主!”
虚相一听老友叫自己“吝啬的和尚地主”,当下面色有些尴尬,终于缓缓开口,道:“阿弥陀佛,魏施主、魏大侠,贫僧这等庙,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等斋饭了,你何必为难于我!”
大汉哈哈一笑,道:“算了吧,老秃驴,别人不知道,我却不知道你么,你有钱得很呢。亏得老子不远万水千山来看你,你却这般招待我,没酒没肉,老子如何吃法,你到!”
虚相闻言一惊,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与贫僧却是好友无疑,但贫僧乃出家修佛之人,自当戒荤戒酒,谨守定律,你的这些,鄙处一概没有啊!”
大汉一听不乐意了,拍案而起,怒道:“你少来,老子警告你,要我不睡觉、不休息、不想女人都可以,但要我不吃肉不喝酒,却是比杀头还难,莫非你不知道老子的脾气么?老子不管,今日你若不招待好我师徒二人,后果自负……”
他故意把那“后果自负”四个字的尤为突出,气势凛凛。
刘涣见状,这二人有是要打架的趋势,当下觉得自己的师父太过分了,但此刻寄人篱下,也不好多,只是呆呆地看着二人。
谁知,那虚相见大汉犯浑,又听得“后果自负”四字,当下也不言语,尽然干咳数声,挤眉弄眼起来,也不晓得他和大汉打的什么哑谜!
大汉冷哼一声,道:“吧,如何安顿?”
虚相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认识你真是贫僧最大的罪过了,也罢也罢,你这活佛、你这菩萨,贫僧是怕了你了。但荤菜没有,酒水有一些,是平常间我用来做药的,伙房中有村民奉贡佛祖的大米一袋,还有春夏时采集的干竹笋一袋,要想吃饱,你自己动手!”
大汉一听,顿觉得满意了不少,可那最后一句“你自己动手”,实在是难为他了,他道:“好秃驴,你不会叫你那徒儿来做么?”
刘涣打断道:“师父师父,万万不可再为难虚相大师了,大师此番已是仁至义尽,我们当知好歹才是。徒儿也曾做过一些家务活,师父稍等片刻,等徒儿做一顿素斋给您吃吧,权当是借花献佛,先孝敬师父今日传道收徒之恩!”
大汉道:“徒儿不可,我虽不读圣贤书,但也晓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你堂堂男儿,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人物,怎能去做这低三下四的活路。”
刘涣道:“师父勿忧,圣人自有此言却属事实,但不可妄断,你且听徒儿道来。”于是乎刘涣将“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一一所给大汉听,大汉听得痴迷,后有所感悟。
大汉叹道:“那齐宣王真是脓包一个,因为他亲眼看到了牛即将被杀的样子,而没有亲眼看到羊即将被杀的样子。“眼不见为净”,所以便君子远庖厨,他这是误解了孟圣人的意思呢。”
刘涣道:“对了对了,师父,这般简易的道理,你一听便知,偏偏那齐宣王和孟子却要以此来些大道理,真是肤浅而幼稚,依我看来,那圣人也不见得有多深的水平,那齐宣王也如师父所言,真是个草包。若师父生在那般年代,必定能做个比齐宣王更厉害的王侯,就算不做王侯,却也是个圣人无疑!”
大汉听得刘涣变相夸耀自己,微微一笑,道:“也罢也罢,此刻天色尚且早些,你去做吧。”
刘涣却朝虚相行了一礼,使出眼色,意思是叫虚相不要对刘涣的“见地”和“胡八道”一般见识,他是为了“忽悠”自己的师父,不得已而为之的。他道:“虚相大师,子有个不情之情,还望大师成全!”
虚相先是读懂了刘涣的眼神,心中长叹一声,暗道,“今日若没有刘涣解围,真不知道这魏混球要闹到什么地步。哎,这姓魏的也是,偏偏对这吃饭喝酒百般在意,向来如此,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他道:“相公但有请求,便请来就是,贫僧若不答应你的请求,只怕你那凶神恶煞的师父非把我给活寡了!”
刘涣一阵尴尬,道:“大师,我师父性情耿直,难免有些执拗,你又与他是多年好友,见识非凡,何必再斤斤计较呢,子这厢代师父给你配个不是了……子的请求也很简单,就是烦劳大师吩咐一声,去把鹅湖村的张老丈人请来,我想借大师的斋饭,答谢张老丈人的救命之恩。”
虚相听闻,道:“阿弥陀佛,相公哪里的话,贫僧与你师父拌嘴,都是当不得真的,我哪里有怪怨他的意思。至于你所求之事,却也好办,你稍后片刻,我这便唤人请张老丈人来……”
刘涣一一答礼,又朝师父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色,便转身朝伙房去了……
待到刘涣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大汉声道:“怎么,试探出什么了么?我这徒儿秉性到底是好的,我看啊,是你多虑了!”
虚相也声道:“老魏啊,你这徒儿秉性倒是不坏,只是过于聪慧,你看他处理你我的争执不偏不倚,话语得当,还借花献佛,想一举答谢了张老丈人的恩情,以及你的收徒之恩呢,这一举两得的美事,偏偏又要当着我这东道主的面来进行,正是那一石三雕的好计策啊……假以时日,此子定不是你能驾驭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