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心宫中,泠嫔浑浑噩噩地瘫在床上,双目死如蒙尘,身量纤细,显得瘦削无比,宛如花地间生出的一棵枯树,奄奄一息。
她忽然起身,缓缓行到镜前,临镜自照。
抬眼瞥见自己脖下锁骨,突兀的几排骨衡亘在眼前,她惊骇张口,半晌未说出话来。心里还不信,举起左臂,那只嫣绯色玉钏几乎套至手肘处,这些日子不思饮食,竟是虚弱到这副田地,也不知是否又中了药毒,那些东西未经口服,透过肌理便能渗入体内。
她久居榻上,很久未好好注视过自己。如今瞧着,仿佛是一支呜咽秋风中在枝头寒颤的败花,形销骨立,面容憔悴,皮肤苍白而枯槁,像是蒙了一层灰尘的白玉,没有了光泽和润洁。
心中惊颤时,门外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这声音于她而来,宛如催命般,引得她背脊发冷,几乎是弹跳般从妆镜前离开,坐回了榻上。
“泠嫔姐姐,几日不见怎这般模样了,实在是叫妹妹心疼啊。”常绣茹眼中满是嘲意,对着泠嫔步步紧逼。
泠嫔吓得后缩到墙根处,拔下一支钗子颤巍巍地指着人道:“别过来!你想害本宫没这么容易!快来人,来人啊!”
常绣茹眼含疑惑,左右看顾一眼,接着指了指自己笑道:“人?泠嫔姐姐要人,妹妹就在这,随时听候泠嫔姐姐的差遣,泠嫔姐姐要吩咐什么?妹妹这就帮姐姐安排!”
泠嫔立刻明了,常绣茹已把灵心宫斗宫人都遣开了,她握钗的手不住颤抖起来,愤怒道:“本宫以灵心宫主位的身份命令你滚出灵心宫,给本宫马不停蹄的滚!滚啊!”
“刚刚见面就分离,姐姐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常绣茹却是毫无顾虑地走到人身前,轻轻捏住钗尾,从泠嫔的手里抽了出来。
泠嫔目眦尽裂地看着人,喘息着怒喝:“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本宫,你出去!出去听到没有!别来打扰本宫,本宫命令你!命令你滚出去!”她伸出手胡乱地往前拍打起来,被常绣茹侧身躲开,一脚钉死在床沿上。
常绣茹嫌恶地看着人,嘲讽道:“本以为泠嫔姐姐识时务,却不想失心成疯,如今落得这副鬼样子还不肯就范么?怎么,姐姐难道是觉得你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皇上就不会疑心你,怪罪你了?你的情人已经死了!”
泠嫔几乎喘不过气来,痛苦地呻吟着,无力地挥出手又落空,现在的她已经濒临绝望,脑子想不出任何东西了。
见人这般,常绣茹有些不忍地蹲下为人擦着衣服,温和道:“姐姐你要明白,机会已经给你了,可你没有把握住机会啊!谁让姐姐你自己布局,又把机会给了敏妃?现在你走的就是一条死路,说什么都晚了。”
泠嫔猛地推开人,疯狂地颤着身子摇头,涕泪横流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还有机会的,只要、只要我再买通一个侍卫来,让我替皇上挡刀,皇上会怜惜我,会怜惜我的!”
见人痴人说梦般得不清楚,常绣茹抓住人肩头,直接道:“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觉得除了你那个相好,谁还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替你行刺皇上?再者,若没有长公主疏通宫人,他能这么顺利进来?如今长公主可不愿再帮你了。”
泠嫔吸了吸鼻子,睁大双眼直直地看着人,哀求道:“妹妹,你再帮我一把!你再帮我求一求长公主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接着跪下连磕了几个头,仪态也全然不顾。
常绣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脱开人拉扯,“泠嫔姐姐你还不明白吗?成王败寇,向来如此,如今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不是我和长公主不帮你啊!姐姐还是趁早自行了断,走的体面。”她从手里拿出一只瓷瓶,稳稳当当地塞进泠嫔手里。
泠嫔突然冷笑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常绣茹,伸手指人道:“成王败寇?呵…我看是你们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吧?!皇上并没有治我死罪,是你们,是你和长公主想逼死我!你们休想,你们做梦!本宫一定会天长日久地活着,把你们踩在脚下。”
“我和长公主害你?姐姐可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呢,你这朵莲花可真是纯洁美丽!那点子污泥是我和长公主泼给姐姐的,还是姐姐自己主动献身迎上去的?”说完,常绣茹不禁掩唇而笑。
泠嫔一怔,接着大笑起来,声音刺耳聒噪,惹得常绣茹不禁伸手捂住耳朵。
她笑得累了,忽然释然一笑,仰头将瓶里的东西饮尽,她眼底似露出异样的红光,扯着沙哑的嗓音道:“深宫寂寞……常妹妹…恐怕过不了多久…你…你就会步我的后尘了…哈…”
常绣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冷冷看人一眼,道:“泠嫔姐姐莫要再说胡话,洁身自好这四个字,妹妹比姐姐懂得。”
泠嫔还欲开口嘲讽,却只“咿呀”着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非但如此,她身体也变得虚滑无力,只能瞪着一双充满恨意、发红湿润的双眼死命地看着常绣茹。
常绣茹面带微笑,红唇微启:“姐姐怕是不能说话了吧?放心,这种药只会让姐姐逐渐虚弱而死,是查不着痕迹的,妹妹恭贺姐姐,可以体体面面,清清白白地走。”接着,她从地上捡回那只瓷瓶,朝泠嫔微微行礼,扬长而去。
灵心宫外,慧睿长公主已等候多时。
长公主淡然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泠嫔可服下那瓶药了?”
“长公主放心,泠嫔已经将那药喝全喝了,这是药瓶。”说着,常绣茹将那瓶子递去。
长公主瞥了一眼,复收了视线平淡道:“这种东西,你自己销了就是,不必拿来给我。”接着转身而去。
常绣茹立刻跟了上去。
她试探般开口:“其实泠嫔本不用这么早收拾,她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未等她说完,长公主便冷声道:“她秽乱宫闱本就该死,再者她已知道你我计划却难以成事,夜长梦多,断不可留。”
她收声,默默跟在其后,心头生出另一个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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