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暴烈的战斗本性,都被疯狂的进攻和顽强的抵抗刺激起来了。这里既不是豹子对着饿狼,更不是猛虎对着绵羊,而是红色战神对着白色战神,红色雄狮对着白色雄狮。
林彪看到了北伐路上汀泗桥的那场恶战。
战场上,每个战士都成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酷烈的战斗把尚未参战部队的全部热情激荡起来,怨毒恨火和参战的欲望。在每一根脉管里急剧膨胀起来,每一组肌腱都鼓荡得簌簌发抖。他们急切地投入战场。这是战场以外的人不能理解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的一种感情。因为他们无法体验到灯蛾扑向火苗时的高度的兴奋。任何勇士都需要那种奋战的氛围,正像使血液沸腾的铜鼓军号和卷起心灵风暴的交响乐章。这是一种使&ldo;死&rdo;人也能站起来战斗的氛围,满身血迹,气喘吁吁,兴奋地呐喊,犹如腾云架雾似的痴狂。
林彪体验过这种激情,他把这种精神状态叫作:战争沉醉!
敌人不断地改换战术。用两翼猛攻中央突破的方法,全力突击红一师的米花山防线,进而威胁美女梳头岭等核心阵地。
从早晨5时到下午3时,10个小时的不间断的拼杀,空前激烈、残酷。鉴于敌人有可能利用夜间,从两翼迂回,为了避免被敌包剿,林彪下令一师退往西南方向的水头和夏壁田一线继续抵抗。
几个连队打红了眼,拒不后撤。人类的疯狂暴烈的拼杀本性一旦被刺激起来,拼杀成了目的。最后不得用军团首长的命令与说服,方使他们挥泪与洒满战友鲜血的阵地告别!那是千疮百孔的血染的土地!
第三章1934年11月30日&iddot;黄昏湘江东岸
一&ldo;我们贻误了战机&rdo;
敌机狂轰滥炸。低空扫射,已经随着落日含山沉寂了。渡口重又喧腾起来。
站在湘江东岸指挥渡江的周恩来,舒了一口气。他刚刚把博古、李德送过去,又和朱德握别。他告诉他们,迅即赶到界首,组织指挥各军团,全力堵截蜂拥而至的敌军以保证渡口的安全,掩护中央纵队渡江!
&ldo;我们一齐过不好吗?&rdo;朱德提议说:&ldo;这里可以留别人来指挥,……&rdo;朱德觉得组织渡江,纯属行政事务,不需领导者亲自指挥。他一边不安地端详着周恩来的脸。几天来,这张英俊的脸显然变瘦了,炯炯有神的眼睛周围有一团暗影。两道浓眉和蓬乱的胡须上沾满风尘,双唇皱裂。好像嘴形也变宽了,前额微蹙,失去了从前的光洁圆润。他的外貌不仅呈现出睡眠不足和体力上的疲劳,而且他的深邃的目光里还流露出一种潜忧。
&ldo;不,&rdo;周恩来沉声地说:&ldo;董老、林老、徐老、谢老都还没有过来,毛泽东同志也还都在后边。……你放心,我随中央纵队过江!&rdo;
他回眸东望,无限焦虑。
朱德知道,临时指挥部必须立即设置,在战局瞬息万变的时侯,指挥绝对不能中断!
周恩来正像朱德对他的观察那样,的确感到无限的倦意,他在渡口边的一块光秃的土丘边坐了下来。警卫员急忙给他垫上灰色的军毯。
他自从离开上海到达中央苏区后,在振奋之余,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忧伤和不安。
周恩来组织中央纵队迅速过江,怀着一种束手无策的恼怒和自咎的感情,注视着敌机在沿江渡口狂轰滥炸和扫射那些毫无防护的机关人员!
&ldo;注意空袭!注意隐蔽!&rdo;而他自己却不隐蔽。
四架敌机从北方的云朵里进入湘江上空。有些人好奇地望着它们,似是望着不会带来任何危险的纸鹤。
&ldo;卧倒‐‐!&rdo;
防空指挥员下着命令。而周恩来却不卧倒。
警卫人员把周恩来推拥到一处陡崖下,只要蹲下去,就可以躲开敌机的扫射。
周恩来看到部队都在原地卧倒后,他才蹲在陡崖下,观察着直冲而下的敌机,飞机在他眼前变大了,嘶啸声越来越响,机身把空气冲压下来,让人难受。
他清晰地看到,战斗轰炸机的透明的凸窗里,那个戴着飞行盔的凶手。飞机在黑色的机翼上青天白日的圆徽使他感慨万千。在黄埔军桥时,他就熟悉这个圆徽了!那时,他的军帽上也是这个圆徽,在这个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下去东征陈炯明!
现在这个飞贼,挺着两个涂有圆徽的铁翅向他俯冲而来,昔日并肩战斗的同志,今日变成互相残杀的仇敌,历史走过一段多么弯曲的历程?
第一架飞机向渡口俯冲下来,又升上去,第二架又俯冲下来。几个黑点带着尖利的哨音呼啸而来。
一匹骡马挣脱了驭手的束缚,向江边狂奔,一个披着蓑衣的驭手跳起来追赶。
大地在重磅炸弹猛烈的冲撞下抖动了一下,立即升腾起黑色的烟尘,相伴而来的是沉雷般的隆隆声。
一股带着火药臭味的热浪扑向陡崖。这时,周恩来看到那匹骡马和披着棕蓑的驭手埋葬在烟尘中!
周恩来派警卫人员去抢救那个战士。没想到那件神奇的棕蓑竟从硝烟中鬼怪似地钻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拉着驮骡向渡口直奔而去。
周恩来想关照这个骡夫,但他看到徐特立过来了,手里拄着一杆藤质的轻便而有弹性的红缨枪。
&ldo;徐老,有马不骑拄杖行,身体吃得消吗?&rdo;周恩来关切地开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