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局提供的一切情况表明,形势还是有利的,在李德、博古看来与二、六军团的会合己为期不远。
他们凝视着地图上的大约有吃饭的筷子那样长的短距离,沉浸在与二、六军团会合的遐想里,信心陡增,一时间。忘记了湘江两岸还在激战,也忘了由于损失惨重,可能引起的严重后果。
李德猛然间把脸仰起来,蓝色的眸子一扫憔悴沮丧的神情,射出欣慰的振奋的光采,望着周恩来:
&ldo;即使困难再多再大,我们在一个月内总可以跟二、六军团握手了!&ot;
&ldo;这是一种乐观的估计!&rdo;周恩来是有南昌起义的经验的,他一直担心,路上可能出现预想不到的困难,但他不能说出来,信心是一切胜利的前提,&ldo;我的想法是:作最坏的打算向最好处争取!&rdo;
李德过分亢奋过分乐观的情绪,由于周恩来的提醒,慢慢冷静下来:&ldo;万一不能会合呢?&rdo;
他的心境顷刻之间变得黯然了。
第七章1934年11月&iddot;中旬南昌行营
一&ldo;共军在哪儿呢&rdo;
在满眼秋色里,蒋介石中止了大西北的视察,回到了南昌行营。这是他生平最为百感交集也最为振奋的一天。
红军撤离中央苏区,达到了他发动五次围剿的预期目的,这是他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ldo;胜利&rdo;。
他刚刚在行营的并不豪华但很宽敞的办公室里坐定,侍从室主任晏道刚(原来南昌行营主管作战业务和第一厅副厅长,后来的西北剿总参谋长)立即把大宗报刊文电堆在他的乳黄色的柚香木写字台上,他懂得此时蒋介石需要看什么。
第一份电文,便是在《中央日报》民国日报》《中山日报》《晨报》《大公报劳以及许多大小报转发的红军&ldo;西窜&rdo;的消息以及连篇累牍的贺电。蒋介石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过时的旧闻,陶醉在胜利的回味之中,就象一个已经取得决赛胜利的球手,仍然按耐不住沾沾自喜地重读决赛的消息,重温当时的喜悦,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成熟老练的大人物,也免不了得意忘形。仿佛变成一个获得糖果的孩子。
南昌出版的《国民日报》赫然的大字标题是:
剿匪军节节胜利中,各方电慰蒋委员长
南昌,蒋委员长钧鉴并转前方将士勋鉴:
赤匪肆虐,于今六载,破坏国家建设,致内不能安,攘外无从,顷得捷报,瑞金光复,赤匪根据,一举荡平,此皆钧座神威及前方将士效命,方克有此。今后残余肃清、复兴大业,益可迈进万疆,曷胜欣幸,谨此电慰,伏乞鉴察。
上海宪兵特别党部叩印
朔自赤匪肆虐,于今七载,东南半壁,庐舍荡然,匪区人民,惨受浩劫,社会惶骇,如临大难,委座神威,督剿有方,熟筹伟略、运稳扎稳打之方策,以制出没无常之流寇,阵地亲临,指挥若定,我全体将士膺命无间,见危思奋,效命驰驱,屡易寒暑,迫屐巉岩瘴疠之区,殄除祸国殃民之匪。……
(这是湖南省党部打来的)
捷报传来,举国欢庆,从此犁庭扫穴之功既成,天日之光重见,企仰丰功,益深感戴,尚祈再励士气,歼彼丑虏,措党国如磐石之安,登斯民于衽席之上。……
(这是浙江省保安处打来的)
这些极尽阿谀奉承吹牛拍马读之使人肉麻的虚浮之词,使蒋介石有些昏昏然。此时,他有些失态,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温开水,猛然从安乐椅里挺起来,在铺着湖绿色的厚地毯上来往走动。内心的激情使他躁动不安,往日的一切烦恼、耻辱、苦闷的重荷,从精神上消散了,象卸去枷锁似地感到怡然轻松。
他停在高挂在正面墙上的孙中山画像前。先总理身着大元帅戎装庄严地雄视着前方。
他的目光又移到孙中山手书的条幅上:
安危他日终须仗,
甘苦来时要共尝。
‐‐介石吾弟嘱书
孙 文
这是蒋介石政治上的一大资本,除了他之外,在国民党中,谁获得过大总统的这般信赖?谁曾享有过这般殊荣?
他与孙中山安危共仗甘苦共尝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此时,他面对画像和条幅,并不是怀旧,此时此刻,充溢其胸的是一种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感情:
&ldo;先总理做不到的我做到了。中国,将在我蒋中正手里得到统一!&rdo;
蒋介石这样想着,弄不清对孙先生是忠诚还是背叛,他才不管这些呢,什么叫忠诚?什么叫背叛?这完全是那些书生气十足的傻瓜蛋们在作茧自缚,曹孟德是伟大的,他敢公开说出&ldo;宁要我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我&rdo;的至理名言。
蒋介石生逢乱世,如鱼得水,虽然几经危难挫折,他都能化险为夷,在北伐之前,在东征陈炯明时,他就自信是军旅中能够夺魁取胜的英才,及至北伐,他便认准自己具有举世罕见的雄才大略,注定是治国安邦统一中国大业的伟人!他曾捏着指头历数过国民党的元老新秀,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没有一个人能够与他抗衡。
大总统目光深邃冷峻,凝望着前方,对这位自诩为三民主义信徒的反共&ldo;英雄&rdo;,不理不睬,蒋介石久久地注视着他,忽然产生一种遥远感,犹如注视着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