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回京。”将军抬起头将信纸放进信封,交给身旁的副将。副将犹豫了一刻,开口道:“将军,您……”
将军看向他,那双温润如玉的眉目此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他说:“加固防御,其他莫要再多言。”
“是!”
将军拿起被放在桌上的剑,他修长的手指上已经满是伤痕,但仍旧紧紧握着剑身,干脆的转身朝门外走去。身姿挺拔如松,红色披风飞扬,恰如城墙上的战旗,一步步踏出的都是坚定。
他们已经拼死守了十三天,将士们伤亡过半。几万援军就在数里之外,他们的骑兵已经求援五次,但都毫无音讯。陆之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次是等不到援军了,只能守着……守到烨阳身后的赖辽撤退完毕。
陆之竹站上了城墙,秋风萧瑟,眼前满是狼藉的战场,鲜血和被烈火烧得发黑的土地,见证着这里发生的一次次大战。
“将军,我们的粮食用尽了,还能战斗的将士不足三百人。”副将也上了城墙,一脸焦急的看着陆之竹说。陆之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下了城墙。许多受伤的士兵坐在地上休息治疗,他们身上都受了伤,白纱布包裹着。
陆之竹走到他们中间,道:“兄弟们,你觉得我们能胜过天蜀得百万大军吗?”
士兵纷纷抬起头看向陆之竹,没有人说话。
“你们不敢说,那我替你们说。我们不可能胜,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陆之竹平静地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但是,你们身后是你们的家人。”
陆之竹举起剑指向赖辽城的方向,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并为此流血、牺牲。你们说,守,还是退?!”
“守!”将士们齐声吼道,这群伤兵残将一时间气势如虹。
站在陆之竹身后的副将这名副将已经征战沙场十几年,这位将军走马上任的时候他还很看不起他,一个软绵团子还能扛得起刀剑?而陆之竹,就是用一个个战绩,一次次胜利,证明了将门之子荣耀实至名归。
陆之竹满意的勾起了嘴角,从副将身边走过时,副将突然问了一句:“可是将军,你的家不在南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气氛陷入死寂。
陆之竹说:“家国天下。”他说完便从副将身侧离开。
当初意气风发少年郎,生死敌不过心中的执着。陆之竹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从这场战争中活下来,也没有想到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万物皆变。
烛影摇晃,陆之竹沉沉的意识被一根红线勾起。他浑身都是伤,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手腕上被丝线束缚。
他猛地睁开眼睛,但身体却动弹不得,眼睛的余光瞥见烛影之中有一个女子。
“你醒了。”女子从黑暗中走到了陆之竹的床边,她手上缠着一把红绳,怀里抱着个沉睡的婴儿。
陆之竹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女子面无表情的在床边坐下,神态十分漠然,道:“你应该就是陆家的大公子,陆之竹吧?”
“是……姑娘你认得我?”
“你与陆腾辉血脉相连,又半死不活的埋在战场,我便猜到是你。”女子淡淡的说,“我也是思虑再三,才留下了你的命,但是……”她看向躺在床上的陆之竹,眼神冰冷又狠毒,“可惜不能用你杀了陆腾辉。”
陆之竹皱起了眉,道:“不知姑娘为何对家父有如此恨意。”
“你那个父亲,享受着万千荣耀,背地里却肮脏不堪……”女子收紧了红绳,陆之竹顿时感到手腕似被石块重击马上就要碎裂,吃痛闷哼出声,咬着牙争辩道:“我爹光明磊落一生!”
“以数百位妙手谷医者的性命为要挟,逼迫谷主丹青素手束手就擒,而后就将医者残忍杀害!”女子进一步拉紧了绳子,“可谷主最后吩咐,仇恨莫要牵连后人,这才是你能够活命的原因!”
女子说完就松开了手中的红绳,陆之竹躺在床上大口的呼吸,疼痛已经逼出了他一身的冷汗。那种痛感,就像被一双手束缚住了灵魂,想要把灵魂从肉体中撕扯出来。
这……就是妙手谷人的力量吗?陆之竹心里想,他早就听说过蛮青荧超乎寻常的武功,可亲身经历,仍是十分震撼。
女子用嫌恶的眼神看着陆之竹,不屑的冷哼一声,抱着孩子离开了。陆之竹最后的视线停留在那个熟睡在她怀里的孩子,婴孩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在女子的臂弯里望向了陆之竹。
那双眼睛和寻常刚出生的婴孩不同,没有单纯和好奇,更多的是探求。
他们此时如此陌生,只是视线交错,谁都不会想到此后的人生中他们会性命相连,成为彼此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