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5o场地中心】
“亚瑟,你怎么了?”
弗朗西斯的手臂和身体原本正夹着亚瑟抬起来的那一块中心降落点的面板,从而让亚瑟手上的动作能够更利落些。因此当亚瑟忽然停止了改装的动作时,他也立刻就发现了。
“不……这不可能……”
亚瑟低声说着,不自知地摇着头,眼神显得有些迷茫。弗朗西斯的心脏猛地收紧——他现在时刻担心的是亚瑟的举动会不会被判犯规。
“你……你没事吧?”
“不……”亚瑟突然向后一跌,跪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用尚还沾着血迹的手指捂住自己的眼睛。“完了……弗朗西斯,我们完了……”
亚瑟已经忘记了说法语,只是不断地用英语反复念着几个词,这让弗朗西斯反而隐晦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引发了颈环注射,理论上一切就都还可以挽回。
“电路和情报里的不一样?你冷静一下……”
“别说话,弗朗西斯。你现在听着。”亚瑟放下手时,头上已经细细密密地落满了冷汗。他望了弗朗西斯一眼,艰难地张开口。
“如果这是中心降落点,那这块铁皮下面,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弗朗西斯瞪大了眼睛。
头顶的天空仍然是青黑的一片,仿佛一种无声的嘲笑。
亚瑟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明明之前的一切都如此顺利。他们花了一整年,浪费了两条生命,做了无数次的推演和预划,换来的唯一一次坐在这里的机会,留给他们的,却只是眼前没有一滴油和一根电线的,空空荡荡的一只铁胆。
连他唯一的希望,那三个在视频截图里曾经无比清楚的电油插口,如今打开之后,竟也在他的眼前毫无怜悯地,变成了三个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物理锁定支撑器。
“从斐济楠迪机场,到这里,一个往返,飞行时间在四个小时以上——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载重超过十个人的转移器都不可能在连续飞行两个小时的情况下不补充燃料。这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岛上一定有另一个储油点……不,可,可这又是什么呢?”
飞行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么……好像不只两个小时……比转移器的该有的速度要慢……
弗朗西斯曾经的质疑突然跳进了他的记忆里。
亚瑟脑中如同惊雷一般。
“除非……除非主办方在结束降临的时候……用的根本就不是转移器……”
如果说,大逃杀结束时那个格外庞大的飞行器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够音速移动的转移器,那么一切都能够讲通了。仅仅直播中看上去是转移器的外形,就将自己欺骗了!如今看来,那恐怕只是故意伪装成转移器形状的大型飞机而已——且不提世界上现在是否能够造出这么巨大的转移器,只提那么贪生怕死的主办方,绝不可能安心在这个孤零零的小岛上留下足以引发爆炸烧光全岛的燃料,也绝不可能安心让每一届的获胜选手和自己同时处在一个只能面对面人挨人坐着的完全不可隔离的密闭小空间里,这件事情也就可以解释了。
如果那根本不是转移器,那么他所有的计划就如同一张废纸。天衣无缝,主办方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来给他们伤害自己。这全是骗局,是糊弄傻子的纸牌戏法,是防止媒体讥笑他们胆小鬼的一张遮羞布。可他亚瑟柯克兰竟如此想当然地就踏入了这个骗局,如此简单地就相信了奥利弗的劝诱,如此轻率而自大地就走进了这个险地。如此轻易地,就断送了母亲的一切希望,断送了他自己的生命,甚至,还断送了弗朗西斯。
尽管,他确实冤枉了奥利弗。因为欧洲组织只负责开始降临的过程,结束降临的过程是美洲组织安排的,所以他真的以为结束降临用的也是一个只有美洲组织能够负担得起的大型转移器。
只是如今,这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个诱饵………”弗朗西斯忽然惊恐地看着他,几乎就要直起身子。
亚瑟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半晌才接着说:“未必。我们现在还没死,就说明这不是规则判罚的一部分。况且规则是不让诛心的。既然这里什么也没有,就更没有道理,判我们破坏比赛设施了。”
“只是……只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愚蠢……”
亚瑟说到最后,已经没有气力发出声音,仰起头,干笑了几声。
什么都没了,自己把一切都毁了。
哪怕不报仇呢?哪怕只是尝试着,向弗朗西斯常常劝他的那样,忘记过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两个人都会比现在的一切要好上十倍百倍吧。
哪怕辜负了母亲的嘱托,他也是活着,完整而充满希望地活着,而没有把只有一次的生命白白地浪费在这个可恶又可笑的地方。
可是他们的影子有那样真切地蒙在自己的眼前了。斯科特被□□挑破心脏时的那张极度痛苦的脸,罗茜咽下毒浆果之后口吐白沫的那张脸,就好像浮在他的脚所刚刚踏过的土地上。
不。杀了他们。你必须杀了他们。为什么你不能杀了他们呢?
母亲干枯的金色头发紧紧地缠绕着他,可怕的手指紧紧地攥握着他,可亚瑟能看到的天空里却只有他自己绿色的眼睛。那是他在弗朗西斯的画布上才能看得到的,一双深邃而晶莹的眼睛。
亚瑟咬紧牙关,拼命抑制自己不要落下眼泪。
正在此时,亚瑟忽然感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脸庞。他有些惊慌地低下头,却只看到弗朗西斯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就算我的胳膊感染了,你也不要哭啊……哥哥我总还没死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