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最近两日的状态简直令人害怕,无忧无虑,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
他每一天都是笑着醒来,脚步轻快地坐在窗前等着翠湖来给他梳头发。
这样的场景在已经过去的日子里几乎不曾存在。
就像满是风刀的山谷一夜之间尽是繁花。
“仙尊是想开了,不介意尊主对您做的事情了吗?”翠湖手里拿着梳子看着他镜中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问。
“介意。”
“那您最近为什么……”
翠湖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描述这种诡异的感觉。
“好像忘记了痛苦?”沈离山接着她的话说。
翠湖不想揭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点头,又摇头:“是有仙尊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对不起,仙尊。”
沈离山确实不愿意去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有的时候就是不经意的梦魇都会让他失神很久。
“苦痛不是拿来记住的。它改变不了什么。当然,我也不会忘记。廉价的原谅会让恶显得无足轻重。”
翠湖不是很懂。
“但是,我要活下去。就要用很多开心的事来稀释这些痛苦。就像吃了苦药,得喝一大碗糖水,辣得抓心挠肝得喝点醋。我还能苦一辈子吗?”
沈离山说这些话的时候想的不是顾清恪,想的是自己在战场上遭遇的第一个背叛。
那个自己带大的副将,给沈离山开了膛,自己没死成陪葬的是一万将士。
贴心贴肝养大的小孩,希望不像自己一样受苦的小孩,他希望自己去死。
他活过来之后吐了好长时间,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
翻江倒海。
他觉得自己给那个快要饿死的小孩吃的那一碗饭就是最大的恶,他对不起死去的一万个兄弟。
一万个亡魂凭什么给一个卑贱的灵魂作垫脚石?
他们背后谁没有父母妻儿,谁不是还有盼着他们回去的眼睛,谁家不想他们回去吃上一口饭菜?
自己有什么资格吃东西?自己有什么资格活着?
人有时候就是有这么贱。
想要忽视眼前的苦痛,就得找一件更加让人痛苦的往事来给眼前的事情开脱。
努力说服自己,没什么的,以往那么艰难的事情都过去了,今天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件不行就多找几件,历数自己过往的狗血的背叛残酷和狡诈,坚持现在的状况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皮肉之痛,背上或者别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最难的不是自己是死是活,是自己背上是不是有别人的人命债。
你看,这样一比较。现在的沈离山还是没有当初的自己惨。
翠湖好像是听懂了也好像没有,只是双眼含着泪默不作声手脚麻利地给沈离山盘好了头发。
“别哭了,你这么好看,天天为我伤心不值得。”沈离山一边说一边左右看镜中的自己。
面色红润了些,嘴上有了颜色,头发梳得整齐,衣裳穿得好看。
他把顾清恪安排的那些什么珍珠玉石什么的也翻找出来佩戴在身上。
人的气势低落的时候,就得在外在上给自己加把劲,才能越来越往上走。
“你看,今天搭配得怎么样?”沈离山站起身来在翠湖面前转了一圈。
沈离山本来就生得好看,穿上华服配上金冠玉佩,一把玉竹扇拿在手里就从一个神仙成了不谙世事的王孙公子。潇洒通透温润如玉,带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仿佛世界只剩下善意。
“好看。”翠湖百看不厌,眼睛睁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