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马蹄声疾疾砸入浓夜,惊起一串串狗叫。三名捕快边看顾着老大夫边跟随张屏催马快赶,未久便到了那片废宅前。张屏在巷口勒马,众捕快暗暗佩服,张前知县应是今儿下午才头一回到这里,竟将道路记得如此牢靠,且挑了一条平坦宽敞的近道,可见是把整个县的格局都装在了肚里。可惜……
&esp;&esp;捕快们一面在心里感叹,一面下马点亮提盏风灯随张屏向巷中走,开口询问时,语气也不由得多带了几分敬意。
&esp;&esp;“先生想查哪?”
&esp;&esp;张屏快步走到卓西德岳母的小院前,向三名捕快拱手:“劳烦一位留下同老先生作伴并照看马匹,另两位和张某各向左右及对面的院中搜寻,若发现有人,立刻传讯。”
&esp;&esp;老大夫爽朗道:“诸位急着查事,多个人手想来更快些,留老夫独自在这看马即可。老夫给人瞧病时,大半夜一个人几十里山路都行过,从不惧黑。”
&esp;&esp;张屏道了声谢,给老大夫留下一盏灯照亮,请三位捕快分别去查左右及对面的小院,自提着一盏灯跃进卓西德岳母的院中。
&esp;&esp;院内果然一无所有,他将屋内梁上案底及院中各处拐角阴影都细细看过,携着风灯翻出墙头。查对面院子的捕快也蹦了出来。
&esp;&esp;“先生,各处都详细看了,这院里没人。”
&esp;&esp;张屏一点头:“劳烦去隔壁院,我去向左数。”
&esp;&esp;柳桐倚盯着那印章:“冒昧再一问……这等重要文纸,桂捕头一直带在身上?”
&esp;&esp;桂淳一脸坦荡:“是啊。侍郎大人知道我老桂是个老粗,这回派我过来的时候就问,桂淳哪,你行事粗卤,连个供词都不会录,公文也写不好,该怎么办呢?我说,卑职确实难当大任,请大人更换一个可靠的人选。侍郎大人说,却是这一时的确没别人可派了,就你吧。这么着,本部院赐你聘书一卷,着你请一位聪明渊博又才华横溢的先生帮扶。我当时还问,这样的人物万里难寻其一,卑职怎有福气遇到?侍郎大人道,反正聘书你先谨慎收好,切记时刻仔细放在身边,万不可离身。”
&esp;&esp;柳桐倚沉默了。
&esp;&esp;刘主簿干笑两声:“王侍郎真乃活诸葛,桂捕头更堪比子龙。”
&esp;&esp;桂淳摆手:“主簿这话可将某几辈子的福分都折煞了,某哪能比得上先贤一根脚毛,万万不敢当。”转将聘书递给张屏,又从随身皮袋里摸出一个印泥盒,“来不及取笔,张公子先摁个手印儿,咱们就能一道进这衙门了。名字回头再补签。”
&esp;&esp;张屏伸指蘸朱泥,柳桐倚又急切道:“芹墉兄,或请再思量斟酌?至少等到明日……”
&esp;&esp;桂淳目光一闪:“等明日是何意?柳断丞这里也有下文?或贵寺将有别的大人驾临?若大理寺有好事等着张公子,请断丞实言相告,我老桂绝不敢乱掺爪。”
&esp;&esp;柳桐倚再沉默,桂淳又看向张屏:“某办事急,张公子如果想考虑考虑,聘书先搁在公子处,明日后日不拘什么时候答复都成。觉得不妥,直接还我便是。”
&esp;&esp;张屏抬指摁上聘书:“不必考虑。多谢捕头抬爱,张某求之不得。”
&esp;&esp;柳桐倚垂下眼帘,桂淳哈哈一笑,接过聘书卷起,收进小筒又放入怀中,向张屏一抱拳:“从今后桂某与公子便是真正的同僚了,望日后多担待关照。”又嗖地掏出一块令牌,“这个牌牌,公子拿着。办当前案子时,桂某能看的,能查的,你同样能办能查。”
&esp;&esp;张屏道谢收好牌子:“张某初领职务,不知规矩,请捕头多提点指教。不敢当捕头敬称,直呼我姓名即可。”
&esp;&esp;桂淳笑吟吟道:“不必如此客气,这样,某虚长几岁,老脸称你一声贤弟。贤弟若不弃,喊我声老桂就成。”
&esp;&esp;张屏再拱手:“多谢桂兄。”
&esp;&esp;柳桐倚冷静片刻,待稳住情绪,方才又道:“芹墉兄既已能进衙门,想嫌犯与证人都得过一时才能到,咱们一同先看看刘氏姨甥状况?”
&esp;&esp;刘氏与徐添宝被安置在了县衙三堂旁的厢房内。两人仍在昏迷。张屏入衙又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刘家父子已到来并确认了刘氏与徐添宝的身份。刘大爷哭晕过去被搀到其他屋内缓气了。剩下刘家三个儿子在屋门前乱转,瞧见张屏几人,立刻围将过来。小儿子却是向刘休作揖道:“老叔,求你老通融将家母挪个地方吧,哪怕隔壁也成。她老人家可能是被徐添宝害成这样的,怎能将她跟徐添宝放在一个屋里!即便不是徐添宝害的,即便我娘是他姨母,那也男女有别,当要避忌,否则不成体统!”
&esp;&esp;桂淳深深看了一眼刘休,刘休满脸无奈:“屋内有隔断,绝不会于体统不合。如此乃是方便大夫医治。”
&esp;&esp;刘叔聪又嚷:“那老头只给徐添宝诊脉扎针,开方熬药汁子也说先给他喝,全不管我娘!”
&esp;&esp;老大夫的声音自屋内悠悠飘出:“毒性以及其深浅尚未全明,当下行针用药不先施于少壮男子,难道要拿令堂试?”
&esp;&esp;刘叔聪一噎。刘休又安抚:“几位贤侄请先稍候,喧闹嘈杂恐会打扰大夫医治。”张屏几人进屋。
&esp;&esp;屋内灯火明亮,闵老大夫在当中大桌边配药。屋内隔做三道,左侧间的床上躺着徐添宝,仍是双目紧闭。刘氏在右侧间,床前加隔了一道屏风,两个婆子各守在一头照看。
&esp;&esp;柳桐倚问:“何时能醒转?”
&esp;&esp;闵大夫摇头:“不好说。依这两位当下的症状及验看腹中的残汁,老夫竟觉得,他们所中之毒是攉麻花面儿。”
&esp;&esp;柳桐倚微惊讶:“制作小吃点心之物怎能毒人?或是某种药物的代称?”
&esp;&esp;老大夫半眯起眼:“大人一望即是世家尊贵出身,故不熟悉这民间江湖春点。请教大人可有听闻过拍花的勾当?”
&esp;&esp;柳桐倚又一怔,张屏道:“老先生的意思,刘妈妈与徐添宝两人中了拐带孩童妇女的迷药?”
&esp;&esp;老大夫抚须:“是。大小伙子与刘嫂子都不当中这样的毒。老夫因此在废宅那边初诊时多有犹豫,莫非是差不多的毒,我老眼昏花认错了?当下再验,应就是的。着实怪哉。”
&esp;&esp;柳桐倚追问:“为何怪?老先生为什么说他二人不该中这样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