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捏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进肚。
天边流霞似染,夕阳的余辉照在明觉光溜溜的大脑袋上,给他的大脑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小小的人儿看上去竟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感觉。
“明觉,你好好的清静和尚不做,为什么想要去红尘中?”子虚明白,明觉早不记得前世的事了,可她就是想问。
小和尚没有回答。低低的,缓缓的,带着稚嫩童音的梵唱从小和尚的口中流淌出来。初时犹如涓涓细流,那细流渐渐壮大起来,犹如暖暖的春风,吹过冰封的心湖。连芥山上的鸟兽都安静了下来。
玄荆的身影,在这梵唱中渐渐浮现出来。手中依然捧着子虚给他的那块木头。他从芥山脚下一路走到小和尚面前,盘膝坐下,虔诚的聆听着。
“或许……”子虚望向玄荆:“须弥之虚锁闭太久了。”
玄荆闻言,还有些不能从小和尚的梵唱中自拔出来。深眸中还有些迷茫。许久才回过神来:“你是说……”
子虚点头:“其实,小和尚说的不错。不曾入世,何以出世,不曾有家,何以出家?我虽生于虚无,但没实哪来的虚。如今三界存污积垢,戾气甚重。因果循环,势必审时而动。”
玄荆道:“你要入世?”
子虚点头:“有何不可?”
玄荆不免有些忐忑:“我怕……再起杀孽。”
子虚道:“你的心在你手上,你的刀在你心里。杀与不杀,都在你一念之间,而不是因为你身在何地。”
玄荆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木头。略一思索,可不就是子虚说的那样。杀与不杀,全在他一念之间。跟自己身在何处毫无关系。垂首道:“谨遵教诲。”
子虚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光脑袋:“以后,你就不用饿肚子了。”
小和尚停了梵唱,望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寂灭。蔚蓝的天空渐渐暗淡下来,点点星光闪烁着,越来越璀璨。
当红日再一次高升的时候,小和尚惊奇的发现,气势磅礴的芥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绵延的山丘。山丘下一条黄土路蜿蜒着和客栈门前的道路相接。
此时大约是秋季的样子,山丘上绵密的青草还青绿着,稀疏的几颗柿子树的叶子都有些泛红了。枝头的柿子红透了,远看仿佛一个个火红的小灯笼。
小和尚就是个吃货。急冲冲就想去摘几个尝尝。他从桌子上跳下来,没走几步就发现不对劲儿了。他长大了。虽然也不是很大,就是五六岁孩子的样子。可这也足够他开心的。
他转身想把喜悦分享给子虚和母亲,忽然想起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他以后好像都不能坐在子虚的手掌上了。
正在小和尚纠结的时候。客栈后院儿传来女孩儿的尖声高叫:“天呐,我有身体了。我终于不用再飘来飘去了。”话音未落,就见那女孩儿一阵风跑了出来。先是跑到玄荆面前,高兴的跳着脚嚷:“玄荆,你看,我有身体了。”
小和尚这才发现,玄荆的白眉、白发都不见了。虽然还是鹰眼深眸,但显然是个中年大叔的样子。更可笑,他手上竟然拿着一个算盘。昔日威风凛凛的守山大神,现在手捧算盘,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
女孩儿在玄荆面前跳了半天,一转头看见坐在门口的子虚:“你就是子虚吧?我能看见你了呢?我终于有身体了,不用再飘着了。”
子虚笑道:“这不过是幻术罢了。我是怕你飘来飘去,吓着那些凡人。”
“幻术?”女孩儿一愣,旋即满不在乎道:“我才不管那些,反正我现在有身体了。快活一天赚一天。”说完,冲着小和尚就去了:“明觉,你长大了呢。太好了,你看我。我也有身体了。”
她兴高采烈的甩着袖子,绕着明觉小和尚跳舞。裙裾翻飞,跟穿花蝴蝶似得。
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唉……要是杜若在就好了。那小子气性也太大了。我不过是拦着他,不让他去救那‘不孝鸟’,他就生气走掉了。到现在也不回来。”
“子虚。”女孩儿连蹦带跳跑过来:“三娘姐姐说,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能不能告诉我杜若在哪里?这么长时间不见他,我还挺想他的。也不知道他还生不生我的气。要是还生气,大不了我闭着眼睛给他道个歉。”
子虚还没开口,狐三娘正好端着饭菜走来,接口道:“怎么道歉还要闭着眼睛?”
女孩儿道:“我又没做错,他非要生气。我没办法,只好闭着眼睛去道歉。”
狐三娘笑道:“感情,你这是哄人。”
女孩儿两手一摊:“无所谓了,反正只要他高兴就是了呗。”
子虚指了指窗外。
女孩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窗外不知何时长了一棵碗口粗细的榕树。女孩儿不可置信的指着那榕树:“那是杜若?”
子虚笑道:“绒花可不就是杜若吗?”
女孩儿连连摇头:“了不得,了不得。这么小的树都能成精。那天地下该有多少妖精?”
玄荆忍不住喷饭:“他小?”从他到了须弥之虚时,杜若就长成遮天蔽日的巨大榕树。过了两万多年,他还是那个老样子。可见他生长的十分缓慢。能长成那样巨大的样子,不知道长了多少万年了。他要小,世间再无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