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沈……”老者陷入沉思。
沈在大秦也是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姓氏,即便将范围缩小到蜀中,也不好排除。衣白苏并不指望从老者身上立刻获得答案,只是碰运气般随便问上一问而已。
老者沉吟半响,只道自己毕竟只是挑夫,见识短浅,于是下山带着衣白苏和邱好古去找了镇子里的智者,这才得到了些似是而非的答案,衣白苏又沿着大路前往附近的州城,这才打听到了些许答案。
蜀中沈氏,分为两支,其一是位于遂州的沈氏,家中出过几个良将,不过这些年已经破落,衣白苏细细捉摸了许久觉得找不出什么疑点。还有一个就是在蜀中最繁华的州城益州的沈氏,据说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在益州安家,后来做药材生意发家,也偶尔涉猎些其他的生意,家业是越来越大。
士农工商排列,商人出于末尾,在大秦也是如此,一个药材商在众多人口中竟然可以和那些蜀中世家抗衡,不仅是衣白苏,连迟钝如邱好古,都觉得有些诡异了。
待衣白苏站在益州沈家庄子外,她却突然觉得有些理解了。
沈家庄子坐落在益州州城西北三十余里,弯曲难走的山路一折,眼前陡然间就出现了一片广阔的水田,地里的水稻依旧收,只有一片青黄的茬在歪歪扭扭地竖着,这般从山顶望去,说不出的整齐壮观。
路两旁种着桑树,也都整整齐齐,犹如士兵列队一般。
田间没有忙碌的农人,只有些老者在太阳底下晒暖,眼睛微微眯着,看到陌生人的时候抬头仔细观察一番。
衣白苏来到的时候正逢庄子集市,四里八乡的人都集聚在这里,吵吵嚷嚷地人耳膜生疼,邱好古嫌烦,就自个去寻了个地方安静去了,衣白苏随意街上在这里观察打听,眼睛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直接付钱买了下来。
渐渐地,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即便是在街道上衣着完全相同,都是粗布麻衣的两个壮丁,她也可以明显地分辨出来哪个是沈家庄子上的,哪个是外庄的。
沈家庄子的壮丁行走坐下的姿势都有些诡异地规整,不像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倒是像皇宫里训练有素的乌衣卫。更令衣白苏觉得恐怖的是庄子里的孩子,眼神非常具有敌意,看着她的时候有如一只只幼狼在警惕地看着闯入领地的外来者。
衣白苏心中结论清晰起来,她觉得自己应付不来这种情况,甚至不敢再往深了去想下去,于是非常理智地决定去找回邱好古,立刻离开沈家庄子。以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前来探寻。
她急匆匆地返回邱好古待着安静的酒垆边,竟发现没有邱好古的影子,而正当这时,她听见一阵旁边的巷子里有吵闹声,隔着飘扬的青旗循声望去,见邱好古正被几个酒鬼拖着往前走。邱好古正高声辩解着什么,可是那几人就是不听,他挣脱不了,衣衽都被扯歪了。
衣白苏赶紧跑去拦住他们。
几个酒鬼抬头看她,张口就是酒气熏天:“你是谁?也是来参加医仙会的?”
医仙会……
这古怪的词在衣白苏脑袋里过了一个来回,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东西,只能放在一边。
邱好古见她过来,如见救星:“荏苒救我,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这群酒鬼非得拖我去参加什么医仙会!”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那人大着舌头,几乎是吼着重复两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邱好古一眼,解释说道,“医仙会以年底为期,可是蜀中大夫的盛事,如今整个蜀中有名有姓的大夫可都在沈宅,若被哪位隐世名医看上,指点一二,我等受益无穷啊!”
邱好古差点呸出来。
他刚刚听他们几个人在旁边谈论一味草药的药性,稍微算是有点见地的,但是有些地方还是稚嫩地惨不忍睹,于是忍不住过去指点一二,那几个酒鬼当即对他敬佩不已,那眼神让邱好古飘飘然了好一会儿,但是不出片刻,他们便非得拉着邱好古去参加什么医仙会,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
还说什么有名医指点,什么狗屁名医指点,他还需要什么指点?即便是遇到蜀中卫岑二位名医,那也觉得谈不上指点,最多是相互交流切磋。就算是和衣荏苒谈论医术,若是她用了指点这个词,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把她拍飞。
邱好古在胸腔里的自负和怒火翻滚了两个来回,几乎要暴发出来,而这时候衣白苏也将这几个酒鬼话里巨大的信息量过滤完毕。
“当然是要去的。”衣白苏直接替邱好古做了主,邱好古怒火一憋,瞬间堵在喉咙里,他怒瞪着衣白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答应。
那酒鬼反倒嗤笑一声,呵呵道:“小丫头倒是挺知趣,不过你谁啊,凭什么替这位大夫下决心?”
衣白苏微微垂首:“逾矩了,我是这位大夫的……嗯……药童。”她沉吟片刻,才这么说道,几个酒鬼醉得有些糊涂,没有多想。
他们噢了一声,又转头看向邱好古:“那大夫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邱好古几乎是勉强忍着才不至于得瑟地抖起尾巴,药童,呵呵呵药童,把衣荏苒这种天才当药童使唤可是他十年前做梦都想做的事情,明明就是当药童的年纪嘛。
没想到这个梦想居然在这时候实现了。他刚刚的满腔怒火顿时熄灭,一丝不留。
“去,必须去!既然我的药童都这么说了,那我绝对不会推辞!”他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生怕这几个酒鬼大夫再后悔了不带他去了。“别说什么医仙会,就是天上王母娘娘的群仙会,我都不怯它。”
衣白苏懒洋洋瞥他一眼,邱好古这人就是这样,摸准他的脾气,顺毛一抚,他就整个人都酥了,好哄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