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他最后一眼,很多次午夜梦回,都会想起他那时的样子。
他挤过人群,一身白色,白色的衬衫上面……有一片红色的鲜血沁出来。
他喊着我的名字,不是丫头。
&ldo;薄冰,薄冰……&rdo;我第一次听他喊出我的名字,才发现我的名字透着深切的寒冷。
我接过工作人员递给我的护照,走进登机口。
他追过来,被工作人员拦住。
&ldo;薄冰!&rdo;他顾不上别人的眼光,焦急地喊着。&ldo;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rdo;
我手中的行李如千斤巨石,我提着它,步履维艰。
&ldo;丫头,我爱你!&rdo;
我站在原地,泪如泉涌。
&ldo;你给我三分钟,我跟你说真话……三分钟,只需要三分钟。&rdo;
这是他最后的要求。
而我,没有给他。
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ldo;师兄,我走了。相信我,以后不会有比这更疼的伤害了……&rdo;
后来,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再给他三分钟,他会告诉我什么。
是实话,还是又一个真实的谎言?
飞机在跑道上呼啸而起,大阪‐‐这个让我尝过最甜也最苦的滋味的城市,渐渐在我眼前变小,埋葬在一片碧蓝的汪洋之中。
之后,汪洋越来越模糊,淹没在我的眼泪里。
不是我不想给他三分钟,我怕给了他三分钟,我再没有勇气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
我能不离开吗?
不能,所以,我不能给他三分钟。
飞机着陆,我推着行李车走到出口,第一眼便看见了接机口的印钟添,和记忆中一样西装革履,皮鞋上不染一尘。一看见他,我丢了行李几步跑过去。&ldo;我爸爸怎么样?&rdo;
他看了一眼我红肿的眼睛,迎上前无言地从推车上取下我的行李箱。一年多不见,他比以前更沉稳内敛了。
&ldo;他到底什么病啊?&rdo;我的嗓子哑的快要发不出声音。
&ldo;我带你去医院,路上再说吧。&rdo;
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印钟添告诉我,我爸爸得了淋巴瘤,病理化验的结果刚出来,霍奇金病ii期,他把病理化验结果拿出来给我看,告诉我癌细胞没有扩散到其他部位,放射性治疗或者化疗的治愈率很高。
我对这种癌症有所了解,治愈率虽然很高,转移的机率也很高。得了这种病,没有人能确定他还能活多久。
医院里我看到了爸爸妈妈。爸爸瘦了,颧骨凸起,妈妈比他还要憔悴,头发全白了,一看见我便泣不成声……我也想哭,可眼泪好像在飞机上哭干了,胸口憋得无法呼吸,我扶着床拼命地喘着粗气,就是哭不出来。
下一秒钟,我的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漆黑。
我听见有人喊我:小冰。
好像还有个声音,丫头……
我努力伸手去抓,想要抓住些什么,抓到的都是黑暗。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冰冷的液体顺着滴管流进血液,我看着,一滴一滴,就像眼泪,缓缓流进我的血液。
坐在我身边的印钟添问我:&ldo;你想吃点什么?&rdo;
&ldo;担担面。&rdo;我有点虚脱,急需补充点力气:&ldo;我要一大碗。&rdo;
那天我吃了好大的一碗担担面,连面汤都喝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