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的时候,那名重伤的男孩终于在秋的第一场雨中醒来,似箭的雨丝携带者凉意从窗格的细缝里钻进来,他意识还不是很清晰,眼前依稀能看到红的颜色,那是一片一片的血色。
由于实在睡的太久了,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喉咙里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朦胧的视线里,有一位穿着银甲的少女趴在床沿上,一脸疲倦的甚至连睡觉时都皱着眉。男孩憋着一口气,缓慢挪动着自己僵硬的手指,碰上少女的衣袖扯了扯。
睡着的少女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只是轻轻一碰,她却悠得站起来,碰翻了脚边的大刀,大刀倒在地上,发出“晃噹”一声巨响在室内回荡。
少女低下头,目光对上床上的男孩,愣了愣,眼里丝毫没有男孩醒来的惊喜,有的只是若灰色天幕下的阴霾,她连说了三句话,句句像刀割一般在男孩的心中留下伤痕。
她的声音冷酷无情,她说:
“阿裘,父亲自缢而亡你可知道?”
叫做阿裘的男孩睁大眼睛,惊惶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脑中一幅幅画面闪过,刀光剑影,嘶喊残杀,鲜血飞溅出来,染得他全身上下都是,他被父亲抱在怀里,飞奔冲出重围,身后的卫队混作一团……
“阿裘,你为何还要活着回来?”
为何要活着回来?他只记得,刺穿父亲的毒箭同样刺破他的肌肤,父亲带他到灞桥时,突围的军队已仅仅剩下个位数,穷途末路,身负重伤的父亲一手抱着他,一手艰难的提刀砍向黑衣人,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精准的刀法总是封锁住父亲逃生的路线,他被父亲高高抛起,一下子落在另一个卫队士兵的怀里,卫队士兵迅速翻上白马,一鞭拍下,白马疾驰闯出重围。
“活着!”身后是父亲决绝的嘶吼。
活着,是父亲最后的愿望,可在姐姐看来,活着,却是懦弱的表现。
“阿裘,从今以后你只能为了死而生存。”
窗格陡然被一阵大风吹开,烛火熄灭,漆黑的房里回荡着风和雨的狂啸,以及二人微弱的喘气声。
少女冷酷无情的话语,琼华听得都不由心底一颤,更何况那些话是说给一个尚且不懂世事的孩子听。
半晌,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床上爬起来,小手牢牢拽着少女的袖子,战战兢兢:“阿姊……你……不要……阿裘……了……吗?”
少女没说话,只是轻轻拂开阿裘的手,背过身去,无声的动作宣告了她的态度,,无可挽留且森然带刺,阿裘彻底到了崩溃的边缘,吸着鼻子,冲破喉间的阻塞,含着血腥失声痛哭。
少女仿佛是受不了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捂着耳朵冲进雨里。
琼华见状,急忙也拉着白泽追出去。般若蝶在少女身边飞转着,翅膀上点点金光洒在她的眼角上,也不知是雨还是泪,滑过她的脸颊。
半空猛然落下惊雷闪电,像一道恐怖丑陋的裂痕将天空撕成两半,也将少女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露在光明下,阴晦难辨。
天空裂口里有粗大的水柱倾泻直下,一下子冲散少女的影像,少女不见了,将军府也不见了……一切消失得是那样的迅速。
梦境被汹涌而至的天水戛然而止,且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琼华和白泽站着的地方翻涌过来,高出几尺的巨浪就在眼前,琼华脑中空白一片,一下子僵直了身体不知如何是好,她还没在梦中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分不出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巨浪是否会打在他们身上。
隆隆翻滚的巨响令白泽皱起眉头,他拉着琼华急退几步,转身之际,白光闪过,琼华已经被他驮在背上,羽翼震晃,朝着和巨浪相反的方向直飞冲天。
疾风猎猎,刮得琼华睁不开眼睛,她搂着白泽的脖子,匍匐着埋在皮毛里躲避劲风。
身后巨浪滚滚而来,依旧锲而不舍。白泽兽突然回转身体,兽鸣响彻天际。